探案 | 直播電商大逃殺，殺的都是年輕人。

“老板出來直接打人，還用指甲抓破了我同事的乳房。”

在和【商業街探案】（ID：bustanan）講述自己的噩夢一樣的主播經歷時，小美（化名）哭了。

01

小美說她那個前老板叫廖青青：“她的能量很大，千萬不要暴露我。”

在成文前，【商業街探案】多次聯系廖青青核實小美提供的信息，但對方并未回復。而百度搜廖青青，可以找到多篇報道，其中一篇2018年的報道顯示，廖青青曾是虎牙直播高管，在2017年8月創立品牌直播代運營基地光風霽月，在上游鏈接知名品牌，下游大力培養年輕主播，號稱成立不到10個月，季度**就達到7000萬，還通過短視頻制作拿下淘寶1億訂單。公司旗下有100多位簽約主播，多為98后在校學生，并計劃培養超過1000位主播。

雖然根據小美的說法，在認識廖青青時，對方的公司并不叫光風霽月，而是叫廣州大征上新文化科技有限公司，但對方的履歷對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無疑是極有光環的。小美在大學畢業后，就立志投入到如火如荼的電商直播行業，做個風光的女主播，當面試到廖青青的公司時，聽說對方簽約主播里還有還有汪東城，趙櫻子，黃健翔這類的明星，開心的簡直要飛起來。

“況且，當時老板給開的工資挺豐厚的。”小美說：“大概5000左右的底薪，加上提成工資，稅前應該可以拿到小兩萬，在同齡人里足夠驕傲了。”

剛入職的時候，小美的確有過一段快樂時光，當時公司簽約了各種不同國貨品牌，品牌都愿意給坑位費入駐帶貨，雖然有達不到銷量就要賠錢的條款，但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帶貨，公司氣氛也不錯，總還是讓人覺得有奔頭的。

但隨著工作時間的增加，小美發現公司似乎存在很多問題，她告訴【商業街探案】：公司發工資沒工資條，而且績效提成好像是根據老板的心情發，理論上的2萬工資最后到手可能就5000元。

在小美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公司又發生了大事，她說自己在2021年夏的某一天，突然發現公司樓下多了很多品牌方要錢，說是老板收了費用，但銷售太差，又沒退款和賠償，“這時候的我很震驚，覺得自己怎么進了個老賴公司。”小美說：“可后來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公司居然賴到了自己身上。”

到了2021年10月，小美跟著公司搬了家，聽說是因為公司拖欠了房租被停水停電，去了一個更偏遠的直播基地。搬家后不到1個月，小美發現自己沒收到10月的工資了，一問同事，也都沒有。“老板說公司賬戶被凍結了，需要等到12月中旬再發10月的工資，我想著晚一個月也沒啥問題，但結果是一個月一個月的拖，到了2022年3月，工資也沒發完。”小美說。

這時候小美和同事再次詢問老板，自己工資去向，結果差點被對方的一句話噎死。“老板說你們（員工）和公司沒關系了。”小美說這個時候的他們反而冷靜了下來，進行了分析：“拖欠了70多個員工的工資，公司應該還有30多個品牌的合作費用，可能還有投資人的錢，加起來的算不清楚的錢怕不是有2000萬了。老板是不是早就想拿著錢脫身了？”這個時候小美和同事們開始反復調查，結果發現老板上一家光風霽月的公司，好像也有一批和自己情況相似的員工。

這個時候大家開始懷疑老板主要是把品牌方、投資人的錢拿進來，招人執行一段時間，再拖欠公司員工的錢，暗地里改公司法人，拿著錢重新開公司，繼續循環。理由是這家廣州大征上新文化科技有限公司是在2020年成立的，但是在2022年的時候，她發現法人的名字改成了廖青青的母親，并稱光風霽月也是如此套路操作的。

最讓小美和同事絕望的是，他們發現走法律途徑似乎并沒有什么用。首先，走法律的途徑的話，耗時比較長，大部分都沒有這個精力，其次，就算告贏了，結果也就是廖青青的媽媽破產，對追回工資似乎沒什么用處。憤怒讓員工找到了她新公司的地址，找她討要工資，但是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愿意出來處理，最后在多方糾纏中，就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不得已，小美找到【商業街探案】講述自己的故事，希望能夠有助于解決問題，但目前為止，如開頭所言，廖青青都未回復。

02

小美的事件并不是個例，也不是偶然。直播電商在2020年達到增長巔峰，行業過熱競爭太激烈，據說月銷70萬的直播間運營負責人保底工資拿到了5萬，主播時薪在半年時間就從100漲到了250，挖一個千川投手（負責在抖音買流量）工資從8000漲到2萬。

但直播電商行業馬上開始遭遇增長瓶頸，同時國家各政策密集出臺，大主播各類事件屢見不鮮，導致行業開始出現大浪淘沙，很多年輕的從業者成為犧牲品。有媒體甚至稱這種現象為“行業大逃殺”。

在2020年10月，就有網友發現杭州有很多出售二手直播設備的信息，感嘆“今年冬天有點冷”“跟早幾年杭州的大量網絡P2P平臺倒閉潮一樣”。到了11月，有另一位杭州本地微博用戶發微博稱，“杭州搞直播的倒閉了90%”，同時，另一位百萬粉絲博主也發文稱“杭州直播室倒閉率90%”“不適合個人創業”。

2021年年末，薇婭偷稅事件成為行業最大引爆點。在業內，很多代運營或者合作形式與品牌方做店播的直播機構，起號到過度階段就死一批的現象也不罕見。對小美們來說，損失似乎無可避免，但也有一些危機意識強、學習能力強的年輕人，對于公司的“過河拆橋”，有了自己的應對辦法。

03

七七（化名）在2019年畢業的時候進入了一家直播電商機構，憑著自身出眾的外形與出色的鏡頭感成為了一名簽約網紅。公司本身業務還算靠譜，但老板的PUA意識和控制欲極強。

七七回憶，她經常遇到這個景象：“七七呀，我覺得你那個賬號做的真不錯的，只要公司給你稍微投一投流量，那不是輕輕松松過百萬。”說這話的是公司的某個高層，四十多歲，肚皮高高朝向天，說這話時他的手在七七的大腿上來回摩挲，七七不動聲色的站起身裝作去廁所的樣子，然后開溜。

公司里從來不缺網紅和高層之間的風流韻事，但是七七做不出來那種事，她想靠自己，可是在靠自己的時候，也要忍受同事的排擠。

Aicky是和七七同時期進入公司的紅人，她將七七視為敵人，七七今天要穿紅色禮服拍照，那她就一定會提前將紅色禮服借走，有人在**評論：“七七的鼻子是不是人工的呀？”，她就要假裝不經意在自己的視頻里講上一句：“那天我好像看到七七的鼻子有些透明哎~”

那段時間的七七每天連軸轉二十個小時以上，拍攝短視頻、照片、修圖、直播，拿著5000元的底薪，在物價飛升的杭州只夠交付房租與基本的溫飽，但慢慢地，粉絲已經積累到了20萬，每個月的廣告費少說也有5、6萬，可是提成跟她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因為公司規定只有粉絲超過50萬，能拿到提成。

長期的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七七就不停和公司的網紅經理人李姐協商加薪，但都被經理人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擋了下來，離職呢？公司要求30萬違約金，這也嚇住了七七。

嘗試解約失敗的七七明白，擁有話語權的唯一方法就是提高自己賬號的粉絲量，她發現自己做的與服裝相關的內容數據比較好，于是她找到了十個在服裝領域粉絲破百萬的賬號，觀察她們的特色與亮點，她發現這些賬號最明顯的特點是：

第一、個人特色鮮明：這部分博主的語速、腔調極具特色，面部表情豐富，并且博主十分放得開，沒有偶像包袱，感染力非常強。

第二、干貨知識輸出能力強：這部分博主則是非常善于分析粉絲普遍存在的身材問題，然后從穿搭上進行彌補，從而給到粉絲們一個正向的反饋。

于是七七首先進行了一番自我評估，七七一頭黑發，并且常常有人夸她發量驚人，而且七七的長相并不是常見的那種充滿立體感的小臉美女，而且菱形臉面部標為扁平的典型東方長相，酷愛看港片的七七便一下子想到了張曼玉、鐘楚紅，于是她去嘗試了復古港風的穿搭風格，效果竟是意外的好，于是便敲定了就走港風。

確定好風格后的七七還有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那便是七七的鏡頭感，由于七七的性格有些內向，所以在面對鏡頭時也總是有些溫吞，放不開，怎樣才能讓自己在鏡頭面前“打開”對七七來說是一個大難題，最后七七選擇了在家里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每天一起床就和鏡頭對話互動，甚至跳舞，經過半個月在鏡頭前的放飛自我，七七已經可以在鏡頭前收放自如了。

克服了鏡頭恐懼感的七七便去學習了港風的服裝搭配技巧，配色、版型、以及不同的身材、不同的膚色所適合的搭配方式，就拿七七來說，七七膚色非常白皙，所以在衣服顏色的挑選上是不存在問題的，但是七七本身是梨形身材，也就是相比上身，七七的下身會更胖一些，那么如何使得七七的下身看起來更瘦就非常重要，幾經嘗試，七七發現包臀長裙、闊腿褲這些下裝都非常適合梨形身材用來彌補身材缺陷，于是七七著重細分人群，為梨形身材做了幾期“下裝隱形大粗腿”的選題視頻，取得了一百二十萬的點贊量，增粉十萬。

就這樣，通過賬號的精準運營，七七利用自己外形的優勢以及專業知識技能，用了三個月，七七的賬號便突破了百萬粉絲量。這時的七七不但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的廣告提成，終于擁有了公司的話語權，在mcn公司，誰的流量大，誰便可以擁有話語權。

恰逢2020年下半年，公司擴展電商業務，收購一家女裝淘寶店鋪，需要女裝模特，七七自告奮勇，瘋狂學習時裝方面的知識，最瘋狂的時候，七七一個月看了八十本時尚雜志，里面模特拍照的姿勢，服裝的搭配她都做到熟記于心，就這樣通過一番努力成為網店的專屬模特。成為專屬模特后的七七的薪水又翻倍了。

但開心的日子，沒過多久，麻煩也如約而至。

眼看店鋪生意越來越紅火，月銷百萬成為了常態，日漸被消費者喜愛的七七引起了老板的擔心，怕七七離開店鋪后會影響店鋪銷量，老板想低價買斷七七的肖像權，七七自然不愿意。但也不想撕破臉皮，直播生意，流量就是王牌，擁有了大流量的七七，自然擁有了和老板叫板的資格，最后在和老板的多方拉鋸下，七七成為了店鋪的主理人。

七七告訴【商業街探案】，她也清楚，后面的路，只會越來越艱難。但至少有了個好的開始，也許哪一天，就能帶著自己的粉絲自立門戶，不需要被老板控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