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家庭群已成為拼多多群,至少我家所在的這座東北五線城市里是這樣。
如果搜索“拼多多”“種樹”“挖礦”“簽到”這些關鍵詞,很多人會在家庭群里搜出幾百條相關聊天記錄。消息的發出者多為中年媽媽,她們的孩子大多會被直接私信這些鏈接,并附上一句,“這個點一下”。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雖然這些年輕人并不為拼多多貢獻GMV,卻貢獻著月活和日活。
而春節回到這座小城的年輕人們也發現,家里開始出現一些來自拼多多的日用品,比如牙膏、毛巾、手套等。這又多是因為拼多多的紅包機制——用戶每日完成簽到等任務可獲得一定紅包,首次積累到10塊錢,可兌換現金券,在平臺上購買商品,其后每次達到30元或50元才可兌換,已經連續簽到一兩個月的用戶自然愿意在平臺上買些日用品,即便有些時候貨不對板。
類似的激勵機制在拼多多上有不少。比如種樹是選擇一棵果樹種下,每日澆水,起初大概二十多天可種完一棵樹,拼多多會寄來一小箱水果,例如幾顆芒果或者幾顆獼猴桃。
在這座東北小城,這是拼多多快遞單量增速較快的時刻。與一二線城市各家快遞公司各守其位不同,這里往往是由一名快遞員負責某個片區所有快遞公司的快遞派送。一位該城市的快遞員說,現在他負責的片區每個月大概會派送6000件快遞,而其中有30%的快遞來自拼多多。
這里有拼多多的典型用戶。在東北,一個可以不眨眼買貂的阿姨,也可以同樣是被冠以消費降級標簽的拼多多用戶。
“你下拼多多了嗎?”
我媽,52歲的劉女士的一天是從拼多多開始的。早上7點左右,先在拼多多App上簽到,隨后打開“天天拆紅包”活動的鏈接分享到丈夫、女兒、女婿幾個人的小群,接著再分享幾個商品砍價的鏈接到這個小群和娘家十幾個人的群里。
砍價極其消耗耐心。此前拼多多調整了砍價規則,將過去的限時好友砍價改為每日砍價,如果中間有7天未參與,則此前砍掉的價格作廢。幾天前,劉女士花了一個多月剛砍成功了一個背包,不過平臺顯示,庫存不足,可挑選其他商品,備選商品中有口罩、鉛筆、手提袋等,但這并未削減她的熱情,其他商品的砍價仍在繼續。
春節讓拆紅包和砍價變得更容易。劉女士會統一收齊家里人的手機,逐個點開“總指揮機”發來的消息,熟練地完成一系列操作,每日樂此不疲。
除了簽到、領紅包、砍價,早前她也參與過種樹、挖礦之類的活動。最火熱的時候,劉女士身邊很多同事、朋友都加入了種樹陣營。不過平臺在不斷加大老用戶參與活動的時間成本,過去一個月可以種完的樹,現在需要花上兩個月、三個月,他們也就漸漸撤退了,進行下一個活動。
劉女士身邊有很多這樣的拼多多阿姨。她們對拼多多操作的熟練程度遠高于淘寶和京東,為了完成任務,成為平臺的自來水,給平臺拉新提活。碰到極熟的人,她們往往會問一句,“你下拼多多了嗎?”他們也會說拼多多上的商品質量不好,但長久且多次的實踐已經讓他們可以在拼多多上找到一些性價比尚可的商品。
事實上,很多年輕人對拼多多是抵觸或是嫌棄的,因為過去外界對其山寨、假貨的質疑,以及拼多多用戶被外界賦予的占便宜的印象。
在微博上,你經常能夠看到這樣一些不太認真的吐槽:“怎樣才能讓我媽不玩拼多多了?”“能不能讓我媽自己升級?”“那么復雜的偷紅包、搶紅包的規則,這些媽媽們到底怎么搞懂的?”
年輕人們不大能理解的消費行為,在這里有著廣闊的生存空間。離家在外時,會覺得點開是麻煩;但春節回家,感受到的是她們的樂在其中。除了微信,拼多多是她們每日用時最長的App之一。
渠道下沉兇猛
活躍在這個五線城市的不只拼多多。
劉女士妹妹手機里為數不多的應用軟件里還有趣頭條、刷寶之類的產品。在此之前,她還嘗試過享物說等可以靠完成任務提現的產品。有些平臺激勵期結束,也能找到新的替代品。
她們是平臺喜歡的用戶。
受激勵機制影響,這些平臺往往會吸引大量的專業羊毛黨,甚至黑產團隊,而在這個五線城市里有真實的注冊、真實的活躍。
這些用戶是下沉生意里對產品最敏感的人群。曾經,他們是需要子女告知如何操作各類軟件的;但現在,在很多子女還未曾聽說過的產品的使用上,他們已經完全輕車熟路。
可以明顯地感受到,2018年是互聯網加速下沉的一年。與幾年前相比,這一年,移動互聯網對這里的改變更為深廣。
比如,客運站終于安裝了自動取票機,飛豬的立式廣告牌也終于在站內豎起,雖然人們依然習慣性地在人工售票窗口排隊買票、取票;車站里老舊的椅子也換成了可掃碼的按摩椅,雖然絕大多數人只是將其視作臨時座椅,并不真正為之消費;滴滴進駐已久,但用戶的習慣還是路邊隨手招出租車,特別是私家車這兩年在不斷增加……這里的人們開始適應移動互聯網的新產品,但依然對某些新品類的消費沒有嘗試的欲望和動力。
客運站里的自助取票機。攝影:譚宵寒
這座東北小城只是中國龐大四五線城市的一角。
我姐夫張先生的老家在南方的一個小縣城,他也已感受到各個互聯網公司的下沉策略對小城市和人們的影響。
京東在他老家的縣城開起了幾家店;小學生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手機,它們多半淘汰自哥哥或姐姐;用快手的人在增多,甚至已成為當地社交工具,而抖音則用于娛樂。
張先生的一位堂哥,共有6個女兒、1個兒子,最大的出生于1999年,除了一個還在讀初二,其他的孩子都因學習成績不佳,未讀完初中便輟學打工,進入工廠做燈泡、做衣服。
其中一個女兒就是快手的忠實用戶。雖然只有100多個粉絲,但每條視頻下都有十幾或者幾十條評論,其中有一些來自她的朋友。
字節跳動旗下內涵段子已死去多時,但在這里,迄今依舊不乏堅定的擁護者。堂哥家的兒子在附近省城打工,春節前,他們二十幾個同齡人騎機車返鄉,車身上貼有內涵段子的標識。
貼著內涵段子標識的機車。攝影:譚宵寒
在綜藝節目中出道的楊超越曾屢屢因初中輟學、學歷低被質疑,但在基層00后人群里,類似情況并非孤例。
不過,張先生堂哥一家顯然沒有楊超越式的幸運。互聯網改變了人們的消費方式和生活習慣,但卻無法改變絕大多數人的命運。
(來源:《中國企業家》記者 譚宵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