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美團在電商、外賣領域施行“二選一”被監管重罰的余波未息，近日，商超賣場也有玩家因“二選一”被舉報。

10月22日，家樂福在上海浦東的首家會員店開業，然而當晚其官方微博就發布道歉信表示，有競爭對手施壓供應商回購買空相關商品，使得不少消費者無法購買。信中還提及，家樂福會員店已針對上述二選一行為向相關部門舉報。

值得一提的是，據第一財經報道，家樂福方面透露其舉報的對象正是沃爾瑪旗下的山姆會員店。而與家樂福一同“開炮”的還有盒馬，后者稱自己的X會員店開業以來也有過相同遭遇，施壓供應商的競對亦為山姆。對此，山姆回應稱：“一向注重合法合規經營。”

目前，事件真相尚存爭議。不過，從業13年的上市零售公司采購部人士吳輝（化名）向雷達財經表示，此事有可能是“惡人先告狀”。“如果問題不出在供應商，競對理論上是買不完家樂福的貨的。家樂福是被廠商教育了，也顯示了現階段大賣場的尷尬。”

雷達財經注意到，家樂福所處的大賣場賽道，近年來風光不再。在行業人士看來，會員制雖然是大賣場轉型的一個方向，但想做好并非易事。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家樂福也加入會員店賽道了。

10月22日，經過短暫的“公眾開放體驗日”，家樂福在中國市場的首家會員店正式開業，然而據家樂福方面所述，當日卻有一批供應商涌入商超瘋狂搶貨，為的是買空貨品，斷供會員店。

此現象先是發生在玩具商品的貨架前，就在家樂福采取行動，在該貨架前擺出“每張會員卡只能買兩件同款商品”時，化妝品貨架也出現了類似情況。

在晚間發布的致歉信中，家樂福透露，從會員店籌建到開業，有競對持續向一些品牌施壓，如果該品牌為家樂福會員店供貨，就會在下架其在競對超市的產品。“甚至在開業當天，部分品牌不堪競對的壓力，不得不到現場掃貨買斷其所有產品，我們還頻繁接到品牌不再繼續合作的消息。”

家樂福表示，堅決反對商業領域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反對以自身市場地位強迫商家“二選一”，已經向相關部門舉報。

然而在公開信發布后，事態卻并未發生好轉。據悉，10月23日上午，家樂福發現在印有“每張會員卡只能購買兩件同款商品”牌子的玩具貨架邊，又出現了許多學生模樣的顧客在掃貨。

無獨有偶，相似的情況也發生在盒馬身上。盒馬X會員店總經理長隱（阿里系花名）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從去年10月首店開業至今，盒馬X會員店長期遭遇供應商“二選一”，在上海以外的城市，有部分供應商迫于壓力停止了與盒馬X會員店的合作。

而對于“壓力”之源，家樂福與盒馬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山姆會員店，且據報道，雙方已就此事進行了溝通，希望可以共同舉起反對“二選一”的大旗。但與已舉報的家樂福相比，盒馬仍在收集資料中，目前只是“計劃”向相關部門舉報。

盒馬隸屬阿里系，家樂福中國則于2019年被蘇寧以48億元拿下80%股權，兩個品牌本是競爭對手，尤其在大賣場日漸沒落，會員店寸土必爭的當下。此時突然聯手，也被不少網友解讀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不過早在2015年，阿里就曾以283億元戰投蘇寧，成為其第二大股東，如今更是已經晉升為第一大股東。7月底，蘇寧易購管理層剛剛發生劇變，阿里提名的前大潤發董事長黃明端任公司新董事長，蘇寧系董事也由此前的4名降至2名，彼時甚至有“蘇寧易購進入阿里時代”的聲音出現。

基于此，有觀點認為這次共同抗議“二選一”的舉動或是針對山姆的一次“精準狙擊”。

對此，沃爾瑪方面10月24日回應稱：“山姆一向注重合法合規經營。我們歡迎良性競爭，因為這終將對會員有益。同時我們也大力呼吁和倡導業界：企業應專注自身特色的開發，不斷對商品和服務進行創新。這是整個行業良性健康發展的基礎。商品復制和同質化競爭，真正損失的將是廣大消費者的利益。”

供應商的反撲

雖然家樂福、盒馬將鍋甩給了山姆，但吳輝認為，問題主要出在供應商。

吳輝稱，供應商因為一些品牌需求，有一個保底價，如果家樂福為了吸引顧客，賣的價格低于保底價，不僅會對品牌形象造成損害，更會壓榨供應商的利潤。然而在線下商超強勢的前些年里，這種情況普遍存在，幾乎已經成了行業的潛規則。

雷達財經曾在《沃爾瑪關店潮，大潤發永輝屢遭舉報，大賣場已近黃昏？》一文中提到，線下商超是一門“薄利”甚至是“微利”的生意，且這種情況并不能隨著規模的擴大發生質的變化。

2010年時，營收百億的永輝超市毛利率不到20%，凈利率不到2.5%，同期營收500億的大潤發母公司高鑫零售毛利率和凈利率也處在相同水平。此外，國內極強的區域性以及整體有待改善的供應鏈管理能力都對大型商超的擴張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在此背景下，市場集中度較低，巨頭們就更難以提升盈利空間。

于是，商超們為了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就打起了“盤剝”供應商的主意。新浪證券曾在報道中稱，大潤發、家樂福等大型商超，都是采用賬期的方式來無償占用供應商的資金，還會以收取渠道費用的形式獲利，而讓供應商低頭的最好籌碼就是店多且大。

但長此以往，供應商怨聲載道，適逢電商飛速發展，零售渠道增加，大賣場不再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難免會出現供應商的反制現象。

吳輝表示，供貨商可以直接不供貨，但存在實際操作的問題，于是就在超市進貨時口口聲聲保證不亂來，開業直接動用自己人員進場購買，用最耗費精力的方式進行簡單粗暴的抗爭。

令吳輝感到不解的是：“這是每個新店開業了都會遇到的事情，家樂福為何會在此時發布公告特意說明一下？”

作為依據，吳輝認為，“如果競爭對手真有如此大的能量，那這些被搶的產品連店都進不去，商業是需要講規矩的。”

家樂福近況如何？

卷入“二選一”風波的家樂福，近年來經營狀況并不樂觀。

風靡全球的家樂福曾是歐洲第一大零售商、世界第二大零售連鎖集團，更是大賣場業態的首創者，在2004年高居全球500強第22位。

有報道稱，向供應商收取進場費、促銷費的商業模式最早就是家樂福帶入中國的。

但自2010年前后開始，其在中國區的業績就持續下滑。家樂福的沒落背后有著復雜的影響因素，在多位行業人士看來，其始終滯后于時代的發展戰略是重要原因之一。

2015年底，家樂福中國才開始布局電商，此時距離沃爾瑪切入電商已經過了四年，當年天貓超市的銷售額也已經突破了百億。而到法國家樂福總部將數字化提上重要位置，并為此大規模引進人才時，則已經是2017年。

曾有參與家樂福2017年這波數字化轉型浪潮的技術人員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它當時電商的整體模式比起盒馬、永輝這些可能要落后一半。”在這位負責人看來，家樂福此前在數字化上的落后不僅在于做的晚，更核心的原因，是它在傳統零售的模式中形成的慣性太大，導致對于數字化的理解不夠到位。

另有觀點認為，讓集團江河日下的是其采取的“上游盈利”商業模式。當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品牌供應商被進場費卡在門外，賣場只需考慮如何引進更多更大的品牌，而不會將降本增效、把控品質等作為優先級來考慮，但長遠來看，這些才是提升商超在市場中競爭力的關鍵。

還有資深零售專家稱，一切源于家樂福最大股東哈雷夫婦私人飛機失事的意外，由此導致的股東變更，讓家樂福失去了零售夢想，轉而成為了為大股東盈利的傀儡。

無論是哪種看法，都無法改變家樂福當前瀕臨絕境的現狀。

2019年，蘇寧收購家樂福中國80%股權后，這家法國零售巨頭已基本告別中國市場；彼時相關公告顯示，家樂福中國截至2018年底資產負債率超119%，已資不抵債，同時公司年內歸母凈虧損達5.78億元，歸屬母公司所有者權益合計-19.27億元。

2021年，甚至連家樂福集團都被傳出賣身消息，雖然在法國政府的干預下，該筆收購未能成行，但沒過多久，曾支持集團賣身交易的LV董事長、也是家樂福三大股東之一的阿諾德就對集團股票執行清倉式拋售，套現逾8.5億美元。

會員制愈發內卷，是治愈大賣場良藥嗎？

事實上，家樂福遭遇的困境在行業內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李佳琦薇婭兩人一晚就能創造超180億銷售額的當下，傳統大賣場已經逐漸式微。

2021年6月，中國連鎖經營協會發布的數據顯示，2020年連鎖百強銷售規模2.4萬億元，同比下降7.2%，其中52家百強企業銷售同比下降，降幅達15.4%。連鎖百強銷售規模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6.1%，較2019年下降0.2個百分點。這也是自1997年中國連鎖經營協會有統計以來百強整體銷售首次負增長。

此外，永輝超市、人人樂、華聯綜超等多個知名度較高的零售企業均在2021年虧損嚴重。

在此背景下，2019年入駐上海、店內異常火爆的Costco讓業界將關注焦點放在了會員制身上。

其實，山姆會員店才是會員制消費模式的首創者，且其在1996年就已經進入中國，但一直沒能給國內消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會員制商店的場景下，“低價精選”成為了引流抓手，超市會主動壓低商品的毛利率，從而將會員收費當做主要的營收來源。此外，這類動輒數萬平米的大型倉儲超市通常選址會遠離鬧市，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地租成本。

也因此，會員制模式吸引了包括盒馬、物美、永輝、家樂福、北京華聯等在內的眾多企業蜂擁入局。

值得注意的是，在零售專家、上海尚益咨詢總經理胡春才看來，付費制會員店的本質就是為消費者提供高品質、差異化的商品，這也是付費制會員模式區別于電商和傳統大賣場競爭的核心。

但隨著競爭的加劇，單店SKU（最小存貨單位）本就只有4000左右，與大賣場相差數倍的會員店的商品開始出現趨同的現象。

而這也是家樂福控訴“二選一”的重要原因之一。優質的商品種類本來就少，再被供應商買走，甚至供應商再被搶走，商超競爭力自然會下降。

另據吳輝所述，會員店需要的是當地有消費能力的商圈，這種商圈一個城市也沒有幾個，相對“小眾”。山姆來到中國15年，截至2021年6月，也才開了27家門店。這也就意味著，各品牌間的地盤爭奪戰會更加激烈。

此時如何從競爭中脫穎而出？山姆的回應“一針見血”：“專注自身特色的開發，不斷對商品和服務進行創新”。據行業人士介紹，海外市場有不少大型商超銷售的大量商品都是自有品牌貨物，這讓其在商品的掌控權方面拿捏地非常穩。

但對于目前國內市場上大多數試水會員店的商超來說，這條路還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