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地王”變“鬼城”軌跡

在一本灰蒙蒙的宣傳冊子上，記者看到了置信名都購物中心曾被設計的模樣：商場一樓的中庭豎立著幾棵巨型椰子樹，透過頂樓玻璃穹頂可以看到屋頂花園……這樣的設計在溫州絕對算得上時髦。

可惜從泛黃的紙張和卷曲的邊角就能看出，這本冊子塵封已久。這個竣工于2007年的商場，曾擁有“中國印刷城”標志性建筑的美譽，如今卻人去樓空：墻上的招貼廣告牌被撕得七零八落，白色地磚因長期無人打掃而積滿浮灰，只有幾根柱子分割著偌大而昏暗的空間。

這樣的景象被當地年輕人拍照傳上微博，戲稱“溫州一鬼城”。記者近日接到網友爆料后走訪現場獲悉，昔日地標的幕后老板是曾揮手37億天價登上溫州地王寶座的置信房地產開發公司，而“鬼城”肅殺的背后則是一場與441名商鋪業主間懸而未決的糾紛。

疑團：誰動了我的商鋪？

記者注意到，置信購物中心是“置信名都”樓盤的一二三層，位于浙江蒼南龍港鎮中心泰安路1號，至今還掛著用不銹鋼制作的商場銘牌。樓盤的其余25層則全是住宅，比商場36000平方米的總面積要大上一倍。

從資料上看，2004年，該樓盤就已破土動工，2007年竣工時正是溫州房產熱火朝天之際，很快即告售罄。不過，入駐住宅的業主們對于一二三層商場部分的產權分配，大多一無所知。

“商場就開了3年左右吧，從外立面形象看算是很豪華的，但人氣一直不旺，這和龍港人的生活習慣有關，我們更習慣逛街購物，所以在溫州很少能看到大型商業綜合體。”家住置信名都的一位本地住宅業主告訴記者，大約只開了一年，商場就人氣凋零、形同閑置。

對于商場的產權歸誰所有，記者問詢了多位住宅業主，答復不外乎“可能是開發商自有吧”。但事實上，所謂的“商場”本身，其實早就作為若干小商鋪出售給了441名業主。2004年至2007年，置信房開與這441名商鋪業主間的一紙合同，就已經明確約定了在2010年8月30日之后，這441名業主對商鋪具有支配權。

記者在當時雙方簽訂的 《商品房買賣合同》（一、二層）上看到，該合同共有5個附件，其中第四個附件寫明：合同補充條款第一條“關于同意招商經營管理”約定，置信名都商業用房竣工后的三年內，由置信房開組建“置信名都購物中心”，對置信名都所有商業用房實行統一招商、經營、管理。

置信房開在2010年8月30日三年經營期滿后，應該依約交付商鋪給商鋪業主自營或出租使用。聽起來這似乎是一場“完璧歸趙”的交易，那本該回到業主手中的商鋪，為何又成了今天的荒廢景象？

“2010年，我們幾個業主去實地勘察，發現根本找不到屬于自己的商鋪位置，龍港電視臺介入后，置信房開才匆匆劃線，標出當初買賣承諾的各個商鋪的具體位置，但由于沒有隔斷和門，不能形成獨立商鋪。”商鋪業主代表陳鋒對記者說。

記者在現場看到，現在的商場之內，白色地磚上還可見灰色的矩形線條，但只是在偌大的商場地面上標明了每個“商鋪”的具體位置，原本應該有的“格子間”形態并不存在。

陳鋒告訴記者，當初買賣雙方商業用房預售合同訂立的是獨立產權式商鋪，而置信房開建設和交付的實際現狀是虛擬產權式商鋪，“主要是并沒有在商鋪具體位置上進行墻壁隔斷和安裝卷簾門，就好比獨立床鋪變成了通鋪，這已經是違約了”。

走訪：離奇的消防“紅線”

林立平也是商鋪業主之一，6月初，吉林禽業公司舉國震驚的大火讓他出了一把冷汗。因為除了商鋪形態的違約之外，置信房開丟給他們的另一個更大的包袱就是消防困局，而這直接導致了2010年就收回支配權的商鋪業主們，在未來長達三年的時間內都無法順利從工商局拿到開業執照。

“當時三年統一招商經營期滿了，我們業主就根據房產證附圖上標示的商鋪位置進行裝修工程的設計，這時才從消防工程設計單位得到了‘噩耗’。 ”林立平告訴記者，消防工程設計單位認為，按2004年施行的防火規范（《高層民用建筑設計防火規范》GB50045-95（2001年版）、《建筑設計防火規范》GBJ16-87（2001年版），置信名都購物中心存在諸多不合規之處。

“樓梯疏散總凈寬度達不到規范要求，導致疏散通道和疏散出口嚴重不足、疏散距離過遠，比方說商場人流量最多的二層，剔除了配電房和主樓住宅樓梯建筑面積后，計算疏散人數的建筑面積大概是10700平方米，需要最小樓梯疏散的總凈寬度就應該是45.475米，而現在商場總凈寬度大概是14米，差了30多米。 ”談起消防隱患，林立平就顯得相當激動，“按新增樓梯每部疏散凈寬度1.4米計算，商場需要新增疏散樓梯約23部，現在商場一共只有10部電梯。 ”

其它問題還包括：需要設置樓梯前室的地方未設置樓梯前室、防火分區設置不合理、沒有設置防排煙機房等，導致了現在商場整體無法通過消防驗收。

記者在現場看到，有幾個鋪位直接與商場的手扶電梯緊挨，有50多個鋪位里都畫有兩條相間60厘米的平行黃線，并且標 “防火卷簾，嚴禁堆物”字樣。據消防業內人士介紹，這兩條平行黃線之間屬防火卷簾工作區，不允許擱置任何物品。

那么，既然購物中心的消防工程設計不及格，當初又怎會拿到商場開業的許可證？據林立平介紹，在與業主代表對簿蒼南縣法院時，置信房開曾出具《溫公消驗字【2007】第154號》消防驗收意見書。

“現在是400多家商業用房自行經營，布局和置信房開統一招商經營期間的布局已經不同了，就需要再次申請消防驗收，在法庭上我們也要求房開公司能提供消防驗收申報圖紙材料和我們手里的房產證附圖作比較，確認房產證附圖所標的商場布局是否就是房開手里那份消防驗收意見書所驗收的商場，但對方一直沒有提供。 ”林立平如是說。

起底：新地王“彈眼落睛”

似乎很難單純用時間上的巧合來解釋，就在2010年8月30日撤離商場后的三個月，在溫州的一場土地拍賣會上，原本低調的置信房開突然大手筆競標溫州市區兵家必爭的黃金地塊。

37億元的天價不僅創下溫州近幾年的土地成交總價記錄，更令本地見慣樓市瘋狂的房產人士也“彈眼落睛”。雖然溫州民間資本雄厚，但37億元的天價意味著，以溫州市鹿城區70.7萬戶籍人口計算，每個鹿城區人都要出5236元，才能買下這塊寶地。

置信房開究竟何許人，竟如此闊綽地揮金如土？就是在四通八達的網絡上，也很少能找到現成有價值的資料。記者則在當時置信房開與商鋪業主簽訂的《房屋買賣合同》上覓得蛛絲馬跡，在“出賣人”一欄填寫的置信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龍港分公司法人代表為“翁慶鑾”，而這個名字同時出現在溫州建設集團市政工程公司法人代表欄內。

有自稱熟悉這位“地王”背景的溫州媒體同仁告訴記者，其背后的主要股東是溫州當地的一批知名民企，所涉行業包括鞋革、服裝、眼鏡、打火機、箱包等傳統制造業，在當地均有一定知名度，同時還包括多位知名的溫州華僑，公司的股東數量眾多，有大大小小股東上百個，是溫州全實業抱團炒房的典型代表。

據置信房產官方網站披露的信息，該公司成立于2001年，注冊資本為1.2億元，總部就位于溫州，是一家以房地產開發為主，基本建設投資和資產經營為輔的綜合性企業，2004年8月經批準成為中國無區域企業，擁有房地產開發二級資質。

值得一提的是，在置信房開在建項目中，置信廣場是一個集白金五星級酒店、5A甲級寫字樓、精品商場、高端住宅為一體的大型都市綜合體，此項目投資額高達20多億元。運作大型城市綜合體項目并不算豐富，且有置信購物中心的失敗先例，卻仍有如此大魄力，令人費解它的“不差錢”。

打開公司網址，點擊公司大事記，確實能看到其13年間滿身光環一路走來的痕跡：2008年，置信房開被蒼南縣人民政府評為2007年度納稅大戶；被溫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和溫州市直屬民營企業協會評為2007年度“溫州市直屬誠信民營企業”；榮獲浙江省工商局認定的省工商企業信用AAA級“守合同重信用”單位。

2010年6月，置信房開又被國家統計局授予2009年度全國5000家重點房地產企業聯網直報工作先進企業榮譽稱號。龍港·置信名都更是在2004年獲得過 “溫州地產十年之溫州人開發的十大名盤”稱號。

不過，光環幕后，曾以地王之資完美逆襲的置信房開，現在也可能遭遇資金煩惱。當初37億巨資拍下的地處溫州市中心學院中路的地塊，在樓市慘淡的溫州，被當地媒體爆出割肉賣房。

據記者了解，由于在地理位置上具有獨特的稀缺性和優越性，且容積率、建筑高度等各項指標都非常可觀，周邊比較好的二手房價也都能達到6萬多每平米，因此該地塊在拍賣前就被地產商給予了很好的預期估值，而置信房開的手筆令樓面價高達3.72萬元/平方米，加上財務成本、建安成本、營銷成本等各項剛性成本，三年的開發周期下來，其銷售成本價應該在5萬元/平方米以上。

剛拿下地王就與有史以來最嚴厲的房地產調控狹路相逢的置信房開，于2012年5月將置信原墅開盤，開盤均價是5.7萬元/平方米。但媒體似乎還不肯放過這位保本銷售的昔日地王，曾爆出其諸多股東變身房東，先分房再賣房、賺取差價的新聞。

（來源：新聞晚報  作者：勞佳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