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業當日,有107萬名顧客來到商場,創下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開業當日,幾位模特表演了當年頗為新潮的床單秀。
商場開業初期的外立面模樣
商場為紀念2000年浦東開發開放10周年而設的外廣場布置
吳怡恩在為顧客介紹手表
龐麗影正在接待顧客
周兮波在為即將成為營業員的新人們進行培訓
從2004年開始,第一八佰伴率先發起的跨年促銷盛會已經有12個年頭了。然而對于在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的老員工們來說,年末的瘋狂“軋鬧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年末的瘋狂“軋鬧忙”有啥稀奇
又逢年末,當襲人的寒氣與商場內燈火通明的溫暖形成鮮明對比時,各個商場的跨年促銷盛會緊鑼密鼓地籌劃起來。在第一八佰伴里,備戰跨年夜的緊張氣息已經彌漫開了。
這家占地面積約2萬平方米的商場是伴隨著浦東崛起而建造的,二十年來,始終是浦東商業的一塊金字招牌。2004年開始,第一八佰伴最先發起的跨年促銷盛會已經有12個年頭了,對于大部分參與其中的老顧客而言,如今這場跨年血拼更像是一場頗具儀式感的“尾牙趴”——先以瘋狂掃貨的氣概“買買買”,然后捧著一大摞專柜返的抵用券去兌換平時舍不得入手的奢侈商品,仿佛用這樣的方式,就能為即將過去的這一年畫上溫暖的句號。
不過,對于第一八佰伴里工作了近二十年的那些老員工來說,年末的瘋狂“軋鬧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親歷過第一八佰伴開業首日那番熱氣騰騰的光景。1995年12月20日早上9點,商場門口人山人海。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隊伍浩浩蕩蕩,翹首以盼這一全新的商場開業。在這一天,有107萬名顧客來到第一八佰伴,相當于當時南京路步行街一天的客流量,這一數字還被載入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對于南京路步行街上的那些百年老店來說,二十年不算長;但對于年輕的浦東新區來說,二十年卻不算短。這二十年,對于與第一八佰伴一起成長的員工有著特殊的意義。
定向招生的“八佰伴班”
“埃個辰光(那時)客人交關(很多)唻,每一層都有工作人員舉著喇叭拼命喊,保安立在電梯口拉繩索,點著人頭一點點放客人上去。”周兮波長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龐,光亮的頭頂與眼睛周圍略有些明顯的黑眼圈形成鮮明對比,圓臉與敦實微胖的身材傳遞出一種親和力。目前,他在商場的客戶服務部工作,由于看上去有些老成,才37歲的他常被90后的小姑娘稱為“叔叔”。
從1995年12月開始,還在盧灣職業學校讀書的周兮波就以實習生的身份到第一八佰伴工作了。他所在的班級是由第一八佰伴定向招生的,大家私下里稱為“八佰伴班”,這意味著周兮波在進入中專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未來會在這家浦東當時最大的商場內工作了。
初到第一八佰伴,周兮波被分配在7樓超市的鮮魚區。1995年,上海的商業還處在繁榮的萌芽期,第一家大賣場尚在籌備中,就連如今隨處可見的超市都算是新鮮業態。周兮波還記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走進超市是在初中二年級,當時的南市區某條馬路邊開了一家超市,成為周邊街坊鄰里議論的一樁大事。“剛開業辰光,里廂空蕩蕩的,門口永遠圍著一圈爺叔阿姨,伊拉怕進去啊,萬一拿錯東西呢?要被人家講‘洋盤’(不識貨)呃。只有阿拉學生膽子大,一道進去兜幾圈。”
剛到第一八佰伴的超市工作時,17歲的周兮波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好多商品都是第一次見到,比如大只的北極蝦、帝王蟹,就連封保鮮膜的進口機器、可以打印標簽的電腦,看上去也是那樣先進又高級。對顧客來說,超市里面賣生鮮也是頭一回見到,柜臺里五光十色的生鮮品看起來洋氣上檔次,一下就點燃了大家的購物欲。
在周兮波的記憶里,第一八佰伴剛開業的那一兩年中,他所在的超市鮮魚區很少有不需要排隊購物的。在北極蝦的柜臺外,想嘗鮮的人們耐心十足地排著長隊,在柜臺后面的操作間里,周兮波和同事們低著頭拼命用鐵勺鏟蝦、包裝,耳邊不斷響起外面營業員的喊叫聲:“快點快點,外頭又賣光了。”在這樣緊張的節奏中,沒人顧得上小心避開堅硬的蝦槍,一天做下來,手上的皮肉被扎破是家常便飯。
即使是沒日沒夜地辛苦干活,對大家來說好像也不算什么難事。在一年四季恒溫16度的操作間里,周兮波每天都和師兄弟們一邊比拼包蝦的速度,一邊相互考梁羽生小說里的那些細節。辛苦并快樂著,這幾乎是周兮波初進第一八佰伴時的全部記憶。
從排隊買北極蝦,到排隊買魚丸肉丸
周兮波曾以為永遠會在包蝦、切三文魚中重復下去的那些日子,轉眼就過去了。買北極蝦要排長隊,這樣的火爆場面也就持續了兩年左右。從1998年開始,隨著大量外資賣場涌入,生鮮食品不再稀奇。漸漸地,高檔的進口生鮮品也賣不動了。尤其是1998年日本八佰伴宣告由于海外投資失利而倒閉后,一時間商場里氣氛非常緊張。“埃個辰光老困難呃,交關員工離開了八佰伴,阿拉頂峰時有2400多人,三年辰光就只剩下1200人。”周兮波說。
當時周兮波不過20歲出頭,看見同事們一個個離開,他也萌生了跳槽的念頭,但在面試了幾個公司后,他猶豫再三,還是留下來了。
讓周兮波感到幸運和安慰的是,當中方收購了日本八佰伴所持有的股權后,第一八佰伴的經營狀況在升級調整后開始好轉。2001年,隨著浦東南路拓寬工程啟動,商場開展了首次整體改造工程,并將原先定位為高端的經營方向做了一定調整。改造結束后,商場的生意又開始節節往上竄,周兮波所在的鮮魚部不再賣帝王蟹等高價食品了,冷庫、操作間紛紛被拆掉,以騰出更多的空間經營商品。鮮魚部柜臺里,北極蝦換成了堆得高高的魚丸、肉丸,天冷的時候,每天從早到晚都有爺叔阿姨排隊等著買丸子。周兮波呢,依舊是頭一低、腰一彎,拼命地鏟丸子。由于排隊很長,沒有人會計較斤兩的多少,拎起稱好的袋子就去付錢。
“我在鮮魚部做了八年,師兄弟們都離開了,我等于是那一批剩下的最后一個。”周兮波說,“為啥在八佰伴一做就是二十年?一方面阿拉70年代末這一批人,小辰光就聽話。加上屋里廂父母關系不大好,感覺老動蕩的,所以我比較追求安全感。埃個辰光雖然企業前景不明朗,但我17歲開始就待在第一八佰伴,總覺得八佰伴跟外面的企業是不同的。另一方面呢,講出來可能沒人會相信,我是真心歡喜八佰伴,我第一次踏入社會、第一次奮斗都在八佰伴,就連第一次談朋友都是,回憶太多了。雖然我個人能力不高,但我就是想八佰伴好。”
“我記得老清爽呃,1997年,我跟單位簽正式合同那天,下班后我就到南京路、淮海路去兜了一大圈,一家家商場看過去,心里想,到底不如阿拉八佰伴啊,覺得邪氣(非常)自豪。哪怕是逛馬路,也好逛得交關適意,有勁伐?”
三種不同角度的鞠躬
龐麗影的經歷和周兮波有些相似。1993年,15歲的她在進入浦東的東輝職校之前,就知道自己將來畢業后是要進第一八佰伴工作的。那時候每天早上,她從家里出發,騎車到公平路碼頭,再擺渡到浦東去乘119路公交車,每天就這樣“橫跨”黃浦江去上學。在龐麗影的記憶中,那一屆有三個班級都是八佰伴定向招生的。在學校里,她就開始為將來做營業員這份工作打基礎,從學做雪花膏到扎痰盂、扎蛋糕……實習期間,她去上海火車站對面的商場里賣過三角包的糖果,到當時外灘鼎鼎有名的友誼商店里賣過羊絨衫,去超市里做過收銀員。
龐麗影記得很清楚,剛進第一八佰伴時,立刻感覺到這家商場和自己之前實習的地方完全不同。當時商場的運營工作由日本八佰伴派來的管理人員負責,那些嚴格得近乎苛刻的禮儀規定讓龐麗影覺得不太習慣。比如鞠躬就分為90度、45度、30度,早上開晨會時,加油的口號必須喊得非常大聲,如果喊得不夠響,還會被負責人叫出來單獨喊。如今日方的人員已離開多年,但從龐麗影的身上仍能看見當年嚴格規范留下的些許影子。在內衣專柜做了多年營業員的她總是站姿筆挺,臉上永遠笑意盈盈,眼中有一種不緊不慢的溫和。
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第一八佰伴在很長時間里都扮演著“時尚代言家”的角色,對此龐麗影體會頗深。最開始她被分在服裝區,那時候韓國品牌“衣戀”剛剛進入上海不久,柜臺上掛出的小套裝款式很單一,不過在當時,這已經是可以引領時尚風潮的服裝了。
后來,龐麗影又被分到了內衣專柜,并且一待就是十余年。如今她已經成為了第一八佰伴內衣區域的一塊招牌,姐妹們但凡遇到“搞不定”的狀況,都會向她咨詢或求助。“阿拉營業員實際上老不容易的,尤其是每年的跨年促銷期間,老多營業員一天下來嗓子都發不出聲音,有辰光還會碰到不理解的客人,心里老難過的。”龐麗影說,即便是平常,也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挑戰狀況,比如有男性顧客來給自己買文胸的,甚至會有男性顧客提出“讓服務員試穿文胸”的無理要求。面對每天重復的工作和必須直面各種挑戰的壓力,龐麗影和姐妹們發展出了一套解壓的方式,她們每年相約飛到東南亞的海島去度一次假,讓自己好好放松一次。“我從職校畢業后,一直在八佰伴,從來沒有離開過,現在對商場的感覺同老早一樣,覺得自己是八佰伴人蠻自豪的。工作中,有辰光會遇到態度好的客人,辛苦和壓力也就化解了。”
買了36只表回家研究的專柜營業員“日出日落的顯示哪能調出來?”在商場二樓的一家品牌手表專柜里,一名顧客指著一塊表問營業員。
“首先儂要在設置時輸入所在城市的地理坐標,上海的經緯度大概是東經131度3分,北緯31度1分。”營業員個子不高,瘦瘦的身材,戴一副黑框眼鏡,手腕上的大紅色時尚表格外醒目。第一眼看過去,會以為他是剛從學校里畢業的新人,隱約有些怯意。不過,當他開口向顧客介紹產品時,臉上頓時寫滿了專業與自信。營業員名叫吳怡恩,和許多第一八佰伴的“老員工”一樣,他也是從職校畢業后就進了八佰伴,到現在工作了近二十年。
在第一八佰伴眾多的營業員里,吳怡恩是個另類。他不太像是一個營業員,而更像一名觸類旁通的手藝人。上世紀90年代在傘柜做營業員時,吳怡恩將不同傘的涂層、抗風能力、重量等研究得非常透徹。后來被調到手機柜臺,他隔段時間就自己買個手機回去,拆開來反復研究,這讓不少顧客都以為他是商家生產組派來的專業人士。
如今在品牌手表專柜做營業員的他,家里買了36只表,下班后便在家反復地拆裝手表。市面上只要有和手表相關的雜志,他一定會買回家看。如今,就連手表廠商遇到棘手的技術問題,也常找吳怡恩咨詢,甚至請他到公司去給新入職的培訓師們講課。
吳怡恩做銷售員有一些自己的原則,比如他不主張給顧客介紹更貴的商品,而是真正適合客人的東西。今年夏天,手表專柜來了一對母子買表,在一款標價4490元和一款標價4990元的手表之間猶豫,想買更貴的那只但又有些舍不得。這時剛好來了一名出手闊綽的年輕顧客買走了一塊標價5990元的表,還丟下一句,“要買么就買頂配嘍,一般性的有啥意思啦?”這讓原本就有些糾結的母親覺得心理壓力更大了。
吳怡恩看出顧客的糾結,便拿出這兩只表向客人解釋,差別其實只在于一只是藍寶石鏡面的,硬度為9級,另一只是礦物石鏡面,硬度為5至7級,藍寶石鏡面通透率更高一點,但如果不仔細看,其實區別并不明顯,畢竟航空表的凸面鏡本身就很亮。吳怡恩接著強調,硬度高的鏡面脆性也高,孩子戴表不像成人那樣愛惜,尤其在運動時更容易遇到磕磕碰碰的狀況,建議他們選擇便宜的那只更合適。這樣一來,對方立刻感到放松下來,開心地買下了更便宜的手表。
“賣出一個東西不是最重要的,客人對我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我用自己的專業性向客人介紹合適的商品,伊拉能夠信任我,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吳怡恩說,“將心比心吧,阿拉姆媽年齡也大了,我希望她到外頭買東西辰光,能碰到跟我一樣好的營業員,不要有人欺負她。”
二十年沉浮,酸甜苦辣
在第一八佰伴工作年數很長的那些人,多少都對商場有種說不清的感情。在二十年的發展中,商場曾歷經數次低潮與起伏,他們一直跟隨著企業體會沉浮中的酸甜苦辣。如今,第一八佰伴依然許多年來連續居于本市單體百貨年度銷售的榜首,這更讓他們體驗到一種自豪感。
隨著電商、海淘的興起以及眾多新興購物中心的亮相,在新的挑戰中,第一八佰伴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升級調整。今年商場推出了O2O全渠道購物模式,集合智能WIFI、移動APP、LBS定位、移動支付、智能車庫等設施,將線上線下購物渠道打通,以適應新的消費習慣與模式。
“有交關人會講,阿拉客戶服務部是吃干飯的部門,但我不在意伊拉哪能講,我曉得自己是在盡力維護商場的聲譽,我就是想阿拉八佰伴更好,我也覺得自己做的事體有意義。客人是從上海四面八方來的,伊拉來尋我解決問題,我就可以影響到星星點點的上海人,就像一直以來,第一八佰伴的影響力是發散到整個上海的。”周兮波說。
(來源:新聞晨報星期日周刊記者李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