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午后,陽光總是很快變冷。四點半鐘。妻子和三歲的兒子頭挨著頭,沉沉的睡著。房間里安靜得好象能夠聽見小家伙的鼻息。偶爾,從窗外傳來一聲孩子的嬉戲,有點說不出的厭倦。
在三點鐘我靠著小家伙的另一頭睡去時,他們兩個都沒睡。小家伙不厭其煩地在床上用麻將牌搭積木,感覺他的小手過一會兒在我的頭發和臉上摸一摸,過一會兒會搖一搖我,叫爸爸爸爸。我想著答應他,可嘴巴動不了。
直到醒來,發現身上蓋上了被子。小家伙在旁邊,小臉向著我,嘟著嘴巴,一動不動睡熟了。另一邊,妻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身上蓋的是我的、她的、還有小家伙的外套。
整個上午我們都在兒童樂園的每個角落奔波。小家伙的脾氣是玩了一個游戲之后隔了很久,我們已經走到另一個地方,他卻賴著不走了,拉著我的手拼命拽,一邊指著我們來的方向說:再去那里玩!再去那里玩!
他的另一個習慣是,在玩游戲時總是生龍活虎,即便是那忽上忽下的“青蛙跳”,他坐在上面也是坦然對視旁邊嚇得拽緊他衣服的小朋友,并在半空中向我咧著嘴,做皮笑肉不笑狀。但是,當離開游戲點走不到十步時,他便會皺著眉頭說“我的腳很痛”,或者是“我的肚子很痛”,那意思是:嗨,你們該抱我啦!
我抱起他,走一會兒腳就很疼,腳上的甲勾炎基本上需要到醫院去做拔甲手術了,但心里卻挺美——因為感覺上比以前要重一些了。可偏偏這小家伙一會就想讓他媽媽抱了,可能是我抱著手箍得太緊的緣故。
媽媽當然是接過手來抱,但我知道走不了兩步她就會抱不動的,于是,當小家伙掙扎著撲到媽媽懷里時,我便不走了,做冷眼狀看他說:好!你要是不讓我抱,我就回珠海!那是我上班的地方。
一般一開始這個辦法是不奏效的,但是當他媽媽抱著他走了有一二十米的距離,他看到我仍不走動或者竟往反方向走的時候,就會向他媽媽說要爸爸回來。這時候,我大踏步走過去,他的小手便會乖乖的伸向我。
所以,我們玩一趟回來,都挺累。
坐在旁邊,看著他們娘倆靜靜的睡著,在這個晴朗的、平常的星期天的下午。按照常規,我五點鐘要去趕班車,大約在晚上十點才能夠趕到上班的地方。可能是玩累了,小家伙睡得很香,他的媽媽也是。我輕輕扯掉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把被子蓋好,一面卻想著她能快點醒來。
透過窗簾射進來的光線已經暗得有些看不清楚,在狹小的臥室里,我一會兒站起來端詳他們,一會兒又靠在旁邊的被子上漫無邊際的遐想。我覺得那一刻我是幸福的——因為我守在我最心愛的人們旁邊,象一只老狗,守著它的肉骨頭。
小家伙翻了一個身,眼睛微微一張看了看我,咋咋小嘴又不動了。我湊過去摘下眼鏡仔細地看他,看他長長的睫毛,看他粉紅的小嘴巴,看他臉蛋上細細的絨毛。他的小腳蹬到媽媽腿上了,妻子醒過來,睜開朦朧但美麗的大眼睛,問我:啊,你醒了多久了?一面又親吻小家伙的嘴巴和臉蛋,直到把他弄醒。
小家伙才醒來,情緒不高的樣子,做在小板凳上要我帶他去我上班的地方。他媽媽不免要講一番道理。我背起包,在門口偷偷地吻別了妻子。下樓時才發現口袋里還裝著他的小模型車,又急忙忙爬上樓來,把小車子塞給他,要他和我打個招呼,他瞪著我,不說話。
來到街上,天色基本上已經黑下來。即便是星期天的晚上,身邊也全是忙碌的人影。坐在搖搖晃晃的班車里,路燈的影子一閃一閃的有規律的劃過。漫長的旅程,隱隱做痛的腳,還有明天接踵而來的工作,可一想著他們,平靜的心中便涌出一點點柔軟的東西來。
生活是痛苦的,但為了那些快樂和夢想,我情愿忍受痛苦;人世間多是平淡和冷漠,它占去或將占去我一生中的絕大部分,可是,我寧愿為了那瞬間的幸福,那短暫的滿足而繼續面對無盡的平淡和冷漠。
是的,為了那瞬間的幸福!
高虎/文
(2007年寫于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