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的翟立重一臉斯文，話語不多，看上去和沃爾瑪中國區的其他員工沒有什么差別。但他從事的工作卻與眾不同——外界稱他為 “秘密特工”，同事則叫他“調查專家”。

　　作為沃爾瑪北京分部的公司事務調查經理，翟立重的職責是尋找并搜集公司內部的腐敗線索，和其他調查員一道展開獨立調查。事實上，他的身份在公司內外早已公開，所做的工作也合法合規，只是其所調查的案件需要高度保密，不能向無關人員，包括自己最親近的人透露任何信息。

　　曾在部隊當過3年偵察員的翟立重很喜歡這份工作，而這份工作也正需要偵察兵的洞察、決斷、誠實品格以及忍受孤獨的能力。

　　在沃爾瑪中國區，像翟立重這樣的調查員共有17人，分布在深圳總部和五大運營區域，他們組成了鮮為人知的沃爾瑪中國區資產保護部調查組(下稱調查組)。

　　調查組被稱為沃爾瑪的“廉政公署”，人數不多但個個身手不凡。調查組不僅負責沃爾瑪中國區全部88家門店、近4萬名員工的腐敗案件調查，還要承擔員工誠信培訓和供貨商背景調查等工作。這和香港廉政公署集執法、教育、預防三項使命于一身的模式頗為相像。

　　能成為沃爾瑪的調查員可不容易。翟立重1999年轉業進入沃爾瑪，一直從事資產保護工作。經過長期的業務培訓和實踐鍛煉，他在去年9月通過了沃爾瑪內部的調查員資格考試。

　　“這個考試比高考還難。”翟立重的同事、沃爾瑪北京分部高級區域資產保護經理李明說，候選人除了要通過法律、財會、計算機、商品采購、超市營運知識的筆試外，還要參與模擬調查，現場展現自己的各種素質，由專家組逐項打分。最終能通過全部考試的候選人寥寥無幾。

　　這些過關斬將進入調查組的調查員被沃爾瑪賦予了重任，其首要任務便是調查公司內部的腐敗現象。

　　在世界各國，零售業尤其是采購環節是灰色交易的多發地帶。在中國的零售企業中，采購人員受賄、索要回扣等腐敗現象屢見不鮮，個別知名零售商的情況甚至極為嚴重。不過，在大部分供貨商的心目中，沃爾瑪總體上還算“干凈”和可信。

　　沃爾瑪的“干凈”和調查組密不可分。

　　“沃爾瑪也有極個別采購人員收受賄賂，但比其他零售商要廉潔很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供貨商說，沃爾瑪“干凈”的原因是采購系統中央集權，采購人員的尋租空間較小。更重要的是，沃爾瑪內部對腐敗現象的監督和查處比較嚴格，調查組對采購人員有很強的威懾作用。

　　以至于有媒體報道稱，沃爾瑪的采購人員有個共同的意識：“不要使自己處于被調查組懷疑的邊緣。”

　　國內的其他很多零售企業也設有反腐機構，但大多附屬于紀檢監察部門，很少有專職的調查人員，開展工作也較為被動。在反腐機構的獨立性、專業性以及角色定位方面，沃爾瑪走在了全球零售業的最前列。

　　連續多年位居 《財富》雜志全球500強首位的美國沃爾瑪公司1996年來到中國時，就開始在中國區總部設立了調查組，不過當時只有1名調查員。這家世界最大的零售企業在向中國復制其管理架構、業務流程的同時，也試圖將公司長期堅守的“天天平價”理念和誠信、開放的企業文化帶入中國。

　　和沃爾瑪設在全球其他國家的調查組類似，中國區調查組擁有高度的獨立性。他們直接向中國區資產保護部匯報工作，不受各地門店和總部其他部門的制約，也不接受部門以外各級經理的管轄。與此同時，調查員可以隨時進入公司的數據庫，查看全部商品和供貨商的各種信息。

　　翟立重和他的同事平常會花不少時間搜索數據庫并進行系統分析，結合對公司內部和同行的商品信息調查，尋找腐敗事件的蛛絲馬跡。比如，如果調查員發現沃爾瑪某種商品的價格明顯高過同行，就會調取相應數據，并與相關的供貨商、采購人員溝通，要求他們進行解釋和澄清。

　　此外，調查員還會從供貨商的投訴、舉報中尋找線索并展開調查。他們經常向供貨商發放聯系卡和調查問卷，不定期走訪供貨商，或者給供貨商打電話，征求他們對沃爾瑪工作的意見和建議。

　　啟動調查后，調查員會通過各種途徑尋找證據，并與當事各方進行溝通核實，進而寫出翔實的調查報告。如果證據確鑿，下一步將由資產保護部、人力資源部和涉嫌腐敗的員工所在部門協商后做出處理：如果員工只是違反公司內部規定，則按照公司規定進行處罰；如果觸犯了法律法規，則將相關證據提交給司法機關，配合后者展開進一步的偵查。

　　這只是調查員工作的一部分。他們還要負責公司對外采購、招標的程序審核，調查其中可能存在的違規做法和灰色交易。沃爾瑪中國區資產保護部總監王玉雄舉例說，前段時間調查組發現一家購物袋供應商違反了沃爾瑪的投標程序，調查屬實后，該供應商按照合同約定，向沃爾瑪交納了13萬元補償金，并將購物袋的價格下調6%。

　　作為反腐中樞的調查組不僅維護了公平交易，也為公司創造了利潤。上述受罰的供應商在調低購物袋價格后，沃爾瑪今年的購物袋采購成本有望節約300萬元。

　　統計數據顯示，沃爾瑪調查組今年第二季度共調查了836件涉嫌腐敗和違規的案件，為公司挽回經濟損失38萬元。

　　更深層次上，由于公司腐敗現象減少，供貨商無需像應對其他零售企業那樣，將行賄成本轉嫁到商品價格上，沃爾瑪能由此獲得更低的采購價格，顧客能享受到更價廉物美的商品。從這個意義上說，調查組也是沃爾瑪“天天平價”理念的維護者。

　　現在的翟立重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忙得不可開交，部分原因是公司內部的腐敗現象正在逐步減少。他期待著有一天沃爾瑪能杜絕全部腐敗現象，即便自己和其他調查員那時可能會無事可做。

　　“我不擔心‘下崗’。調查組無需存在時，我可以去做超市運營，或者給其他企業做反腐方面的培訓和咨詢。”翟立重說。
　　（經濟觀察報  劉偉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