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遙:上海立天唐人商業集團執行董事兼總裁、上海喜道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1969年出生,畢業于南京大學、江蘇省管理干部學院,1989年進入南京汽車制造廠工作,1992年加入南京市住宅建設總公司,1997年進入蘇寧電器集團,歷任浙江分公司總經理,集團營銷副總,集團連鎖發展中心總監,集團董事。2005年加入萬達集團,歷任萬達集團商務部總經理、商業管理總公司總經理,萬千百貨總經理、集團高級總裁助理。2013年進入上海立天唐人商業集團,出任執行董事、總裁,同年創辦了上海喜道投資有限公司,兼任董事長。
有多久沒有人與你談起生活,談起生活里的人了?那些細枝末節。
清晨,報社恢復了一夜忙碌后的安靜。只有新來不到一年的康健在自己的小隔斷內坐著,她目光迷蒙,正盯著什么看。我走過去,是一盆花——沒有花朵,純純綠葉,翠得如畫。
“這是杜雪的。她每天都對它說,‘你看你多美呀!你看你多美呀!’你看,它就美得這樣驚人了。”
我被觸動。
我們都在生活,但生活本身卻不被看見。
我在寫一篇報道。訪于兩個月前。遲遲沒有動筆,是我需要答案。
兩個月前,上海立天唐人商業集團執行董事兼總裁丁遙,在大慶昆侖唐人中心即將開業前來到大慶,與我有一次對話。那是一次意外。一位商界人士,談起的恰恰是不被看見的“生活”。那些扎在生活深層里最普通的人,那些帶有溫度的人的情感。
新聞傳播的核心目標是“人”。商業的終極追求也是人?不僅僅是利潤?也有靈魂性?道德性?修養性?那么,社會的內核呢?人群中的核心價值觀呢?是不是一直有一種生活的內在邏輯,非表面人人都看到?而它始終依從著人心的走向,且人人都無可回避?
兩個月后,我開始寫這篇報道。我很認真地期望,它能提醒我們,重新發現生活,回歸生活。
1 異鄉人
8月4日,我接到一個電話,說丁遙希望能與我見一見。
丁遙很年輕,一身普通的運動裝,背著土黃色帆布包,隨人流走進酒店大廳來。打電話相約的峻麗介紹,這位就是丁總。
丁遙給我帶來一種印象:他是人群中的一個人。
丁遙給我講起一個故事——
他來到這個城市,就聽到一個故事。在拆除油田兒少中心時,周邊人一時情緒低落,因為很多人都曾在那里留有成長記憶。后來,有項目部的人跟他說,一位老工人在拆遷時,曾保護過一個雕塑。
丁遙隨后尋到幾十里外,在一個帳篷里,看見它已在野地里睡了三年,但完好無缺,蒙在一塊紅布下,正是拆除前矗立在兒少中心大廳的那個雕塑,娃娃們光著屁股的形象惹人(如圖)……
從野外回來,丁遙做了一個決定。他打電話給設計者,要求在新建的大慶昆侖唐人中心樓前建個花壇,把已廢棄的雕塑,重置于新樓前。
現代奢華的國際范購物中心大樓前,一件年代已久的老舊藝術品與它搭在一起,反差強烈。
這反差是什么,我想丁遙在做之前,他已經知道。
丁遙,29歲就曾任蘇寧集團副總裁;2005年進入萬達集團,開創了萬達百貨連鎖全國第一的行業奇跡, 2012年9月中國商業聯合會特別授予他“中國零售業年度人物”稱號;2013年丁遙進入上海立天唐人商業集團。大慶昆侖唐人中心是上海立天唐人在全國十幾家大城市布局的其中一個……
世俗標準下,丁遙是個有“身份”的人。來見一個素不相識的媒體人,只為迫切了解一座城市,一座城市里生活的人們。
“有人跟我推薦,說一定要見見您,您比較了解這里人的精神情結與情感認知,我需要您的幫助。”他談吐熱情,知性儒雅。
但是,無論怎樣,一個東北三省最大一家的國際級購物中心入駐一座城市,終極追求不是利潤?這不是我個人的看法,是整個社會對商業根深蒂固的認知。
之后,兩個月。
夜色里,清晨時,我時常接到昆侖唐人中心幾個職員的電話,沈哲,小金子,鄭東曉。她們熱切地請我幫助,幫她們尋找城里老的手工藝人,說是在商場內,給他們留有位置,讓他們有地兒經營自己的手藝。我為她們聯絡了市民間藝術家協會主席劉延山。她們又來電話,認真咨詢城市生活中的殘障人,說是也給他們留地兒,讓他們去賣自己的東西……
每次接起、放下電話,都會被一種意外擊中。
那天,秋雨綿綿,夜色里總經理劉敏也打來電話尋求幫助。她說起“唐販”,那些走街串巷賣糖葫蘆兒,賣冰棍兒,賣小吃的小販們,他們可以成為昆侖唐人中心的一員,在大樓內自由徜徉,吆喝叫賣。
“一定是不收錢的……”劉敏回答我。
“冰糖葫蘆嘍——”在絢麗浪漫的國際范大型購物中心內?一位推著自行車的老漢?我當時問她。她肯定。
說:照顧好這座城市人的情感……
好的東西是讓社會恢復一種疼痛感。
我決定約訪丁遙。
2 對話丁遙:中國商業的現代化
2012年底,完成了“建成中國第一百貨連鎖”使命,丁遙選擇了急流勇退,謝絕了萬達集團王健林董事長的挽留,離開萬達集團。一石激起千層浪,國內媒體探求他離職的原因和新的去向,各種猜測喧囂塵上。
將近一年之后,一條消息在網上悄悄傳開:丁遙去了上海立天唐人,出任商業集團執行董事、總裁,同年傳出其創立上海喜道投資有限公司,出任董事長。
“并非只有失敗才是考驗,成功同樣也是一種試煉�!� 稻盛和夫曾以這句話震動商界。意指許多一線企業家,可以經受任何艱難困苦的煉獄,卻偏偏經受不住成功的“磨難”。問題在于,很多人沒有認識到“人生與經營活動是相通的”,沒有回到人生和心靈修為的原點去經營企業。
“安靜也是一種力量!”
“您是安靜下來了。在成功之后!”“在正值個人成功的巔峰時期,主動選擇停止,為什么?”“重新的選擇,是為重新的尋找?”
很多人都認為我不應離開萬達。我更愿意從我個人成長的角度來看這個。
其實在商業這個行當,工作有20年了。剛剛踏入社會,處在個人的成長階段,沒有思考。真正的思考,對這個社會有認識,是從蘇寧開始。進入蘇寧,對我來講是特別大的一個思想的解放。
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國企。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年輕人就躁動起來了。我堅持要走,家人都反對。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堅持要走,也許只是要離開那種朝九晚五的生活。
進入蘇寧,正逢企業開疆擴土的發展階段,年輕人就有很多接受鍛煉的機會和很大施展才華的平臺,加上自己也比較勤奮,就職蘇寧營銷副總的時候,我只有29歲。
29歲?沒有膨脹嗎?
膨脹。年輕人的虛榮、自我和浮躁一樣都沒少。
當然從萬達離開,不是因為這個,是想追求一個更自由的自我。原來也是在企業,也是企業核心的領導人,但不是創始人。創始人有很多思想的高度是你無法企及的。對我來講,我也想去嘗試一下,鍛煉鍛煉。我想就是兩創,一個是創新,一個是創業。創新是我喜歡的,時代在變,正在用新思想去創造;創業是希望從一個創始人的角度來看待一個企業的發展成長,來看待過去的自己。
您內心認同的那個自我……是什么?
這些年來,確實太利益了……
……僅從個人角度,二十幾歲時對商業的理解還沒到人性的層面,到了三十八九歲,就有了困惑。你慢慢覺得很多東西真的是過眼煙云。如果你還是從個人的角度去追求,你很容易就看到疆界。
但有些認知,可能人確實在年輕時悟不出來,必須到了一些年歲,經歷了坎坷挫折,當然也經過了幸福快樂,人間的這種浮華的這些東西,你也都經歷過之后,你靜靜地去面對自己的內心的時候,再來琢磨這件事情……
從萬達離開后,我休息了很長一段。面對獨自的自己。
我很慶幸,我慢慢突破了自我的瓶頸,重新獲得了一個層面。就像又打開了一片天一樣。而在這片天地里,你會發現自己還差得很遠,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甚至看不到疆界……
瓶頸是什么?
老是追求那種外在的認同,那種更多人的認同。老是那些利益命運的驅動……其實,那可能,慢慢就走不下去了,走進死胡同了。因為你自己追求的很痛苦。
另一個層面是什么?
我是四十歲后才模模糊糊看到了新的疆域——由利己轉為利他,由追求外在認同轉為追求內在認同。
利他需要更多的資源,更大的付出……
內在認同需要面對自己的內心,存不下絲毫的虛偽……
您有一種使命感。
可能是有一批人是這樣的,每個層面每個行業都會有這樣一群人。
這是一個朦朦朧朧的認識,也是在您此時問到我的時刻,我才整理自己的思路——
我一直跟大家講,我一直希望為中國商業的現代化做出貢獻。這是你的使命,既然你這群人已經到了這個年齡,既然有這些經歷,有這些想法和愿望,你恐怕就不能光從自己的角度光從所在企業的角度出發。你可能要從這個行業的角度出發,去看,去貢獻自己的思想、智慧,為這個行業去做出一些探索,做出一些經驗分享……讓這個行業越來越好,
我想知道,您沒有“壓力”嗎?因為,您這是“回歸最本質”的追尋,是相對于外在的財富,地位等等另一個層面的探索。
當一個人,他外在和自我能夠統一,他就會很愉快。但你的外在和你內心追求的東西是擰巴的,那就會痛苦,一定會有壓力一定會不快樂。正因為統一以后,你沒有內部的能量損耗以后,你可能會更專注于事情的本身,而把自己摘出來,超然物我。
您很沉靜。
你說的沉靜,可能是一種把自己摘出來以后,沒有那么多自我利益的需求,他自然就安靜了。
3 重新發現生活
(問丁遙)無論這中間的途徑和渠道是什么,一個商場入駐到一座城市,終極追求,不是利潤?
利潤是結果,不是目的,更不是終極追求。
在您心目中,什么能代表這座商場在這座城市成功的最終標志?
(丁遙想了想)我想到一幅畫面,這里是人們生活的一個場所。老人在曬太陽,孩子在玩�!藗冊谧杂傻蒯溽唷�這里交織著人生命間往來的故事。
然后中間有一些溫暖的東西。
我……是個旁觀者,只有我知道,這里面有我的思考。
2008年,《IT經理世界》雜志社一位總編寫道,2008年以后,因為諸如中國乳業三聚氰胺事件,人們開始關注中國企業家這個群體,關心他們的價值觀和信仰是什么樣的,因為這些作為社會精英階層的企業家們的“永恒動力和終極追求”,不僅僅決定企業的成敗,也必將深刻影響中國社會未來的走向。
從一種個人價值觀到一種企業家精神,從一個企業家的成長歷程到他的終極追求和尋找……我們從中體味到什么?社會的內核,人心的走向,社會的各個領域,是不是都一直在依從著生活本來的內在邏輯在向前走去。并且終將回歸,回歸到最本質。如果我們痛苦,如果我們還在迷茫,那是我們在對生活失真,那是我們脫離了我們的內心,脫離了我們的靈魂。
我去法國巴黎,看過法國的一個百貨,LV旗下的,它店里面都是非常高檔的商品,而且因為它在左岸,不是大家常去的老佛爺,巴黎春天啊那些耳熟能詳的,都是巴黎城市當地人去購買。
我在那里面就看見一個柜臺,大概有兩個房間這么大,干嘛呢?賣線,賣各種各樣彩色的線,做繡十字繡用的。去買的人都是老太太,穿得很優雅,她們肯定是年輕時都繡過這個……
我想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完全可以拿來做別的用,但他去放這些東西,我猜賺錢很難,他就為照顧好大家的這種情感,關照好人群的心靈……
我站在那里看,覺得恰恰是這些東西,是整個商場最打動我的地方。就像愛情故事中,最打動人的,不是你倆年輕時的轟轟烈烈。而是你老了,老頭牽著老太太的手,白發蒼蒼的,互相扶著都走不動了,互相攙著要不就倒了,那才是真的修來的……
一個百年商場也一樣。
千百年來,我們守望的不僅是愛,還有生活。
生活,并非僅是外在的浮躁,內核是精神。一座商場,有有形的商品,有無形的商品。無形的,是人的精神聯系,這是丁遙的節目,它的總和便是丁遙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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