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礪石商業評論

撰文/金梅

家族企業在全球500強企業中占比40%，李錦記作為134歲的長壽家族企業，在華人家族企業中很少見。它如何穿越周期，縱跨三個世紀依然充滿活力，對當下的企業很有借鑒意義。

“不要晚結婚、不準離婚、不準有婚外情。違背后兩條者，退出董事會！”除了李錦記，估計少有企業會把婚事跟企業經營如此“混為一談”。

作為華人社會中少見的134年的長壽家族企業，李錦記奉行“家族利益至上”，把家族傳承看得比企業更重要。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根本不能持有公司股份，所以它從不考慮上市。

它的產品賣到了全世界100多個國家，占據美國醬油調料市場88%的份額，新加坡的貨架上幾乎清一色的李錦記。就連醬油文化濃厚的日本，李錦記都能殺出一條血路，市占率僅次于日本味業龍頭龜甲萬。

經歷百年的風波迭起、險象環生，李錦記如何穿越周期、走出低谷，橫跨三個世紀依然能熠熠生輝、充滿活力？這一點對當下的企業相當有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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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創業

李錦記的字典里，沒有“守業”這個詞。它歷經百年滄桑，深知沒有能夠守住的東西，唯有創業，永遠創業，才能保持健康活力。

1888年，在廣東新會，一次意外，做小雜役的李錦裳將生蠔湯煮成黑兮兮的東西，鮮香的蠔油從此誕生。就是這個意外，給李錦裳的后人們帶來了一份祖業，開啟了李錦記的百年傳奇。李錦裳從此開始專門經營蠔油，這種100斤生蠔才能熬出2斤的美味，迅速征服了當地人的味蕾。

但老天沒有給他一輩子過安穩小日子的機會。1902年，李錦記蠔油莊與它所在的半條南水街在一場意外大火中化為灰燼，李錦裳的事業瞬間歸零。望著滿目瘡痍，他只好攜妻帶子到華僑和富裕人士更多的澳門尋求活路。

靠著貨真價實的蠔油，他再次在澳門站穩腳跟，為李家的“永遠創業”開了一個好頭。1922年，60歲的李錦裳辭世，其子李兆南、李兆登繼承父業，他們一邊拓寬銷路，一邊改進配方和包裝，讓李錦記穩穩地錨定了高端市場。

1932年，香港經濟漸漸繁榮，李兆南把蠔油莊遷到香港，再次創業。李錦記不但很快站穩腳跟，短短4年后又以香港為跳板闖進了北美洲華人市場。

三十年的南征北戰，李錦記的海外知名度起來了，生產力卻沒跟上。直到1960年，李錦記還是只有20人的小作坊。70年代，尼克松訪華后國際局勢劇變，看著公司清晰可見的天花板，在海外歷練多年的第三代傳承人——李兆南的兒子李文達提議：李錦記要有發展，就必須推出便宜的大眾化產品。

這個觀點直接讓他的叔父炸了鍋。李家堅持了80多年貨真價實的高端產品，他一個毛頭小子要往“次品”上做，簡直胡鬧！為了避免鬧劇，叔父甚至提出要收購其父李兆南手里的股份。

不肯退步的李文達，勸父親掏光家底，用460萬港元反向收購了叔叔的股份。此次家庭紛爭后，李兆南幾乎傾家蕩產，也讓公司產能下降、業績低迷。

李錦記再次歸零，但李文達終于淘汰了熬蠔油的大黑鍋，以替代原料和工業化生產，在美國推出了平價的熊貓蠔油。此產品在美國市場迅速突圍，還從美國火回了香港。香港的另外三大蠔油莊被李文達這記現代化、產業化的重拳，打得頭暈眼花、無力招架，李錦記自然所向披靡。

可安穩日子還沒有多久，不安分的李文達就又看上了冉冉興起的大陸市場。“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他如同一個戰略家，總能看到遙遠的機會，并在充分準備后與機遇撞個滿懷。

他決定再次歸零，在大陸市場開始下一次創業。他重資修建數個萬噸級生產基地，破釜沉舟地準備向大陸市場進發。誰料1987年，進入大陸的臨門一腳之前，他的親弟弟競提出了分家。

身患癌癥的弟弟，面對前途未知的大陸市場已經不想折騰了。他還擔心自己的妻兒在強勢的李文達那里吃虧，所以直接放狠話：“不同意分家，就把股份賣給外人”。

李文達頓感五雷轟頂，他的錢都拿來建廠了。買，沒錢；不買，外人進來了公司就變樣了。最終，兄弟兩人對簿公堂，官司打了6年，年營收超過1億美金（約5億人民幣）的李錦記，還有半年被法院要求停產。最終李文達籌到了8000萬巨資，買下了弟弟手里的股份。

這一次他直接被歸成了負數，負債累累的他為了快速賺到錢，1992年創建南方李錦記，進入了一片火熱的大陸保健品市場。“無極限”保健品牌應運而生，至今這部分業務仍為李錦記貢獻著約200億元的年營收。

此后的李錦記醬料業務一路高歌猛進，在新會建立了50萬噸級別的新廠，產品從蠔油拓展至蝦醬、醬油、辣椒醬、方便醬、XO醬等數十個品類，成為有220多款調味品的“醬料王國”。

為拓展中國業務發展，李錦記在中國廣東省江門市新會七堡鎮設立生產基地。

進入內地的前20多年，李錦記始終保持著超過25%的增速，且從未虧損。世紀之交，李錦記第四代接棒，第五代也開始下場歷練。家族企業“富不過三代”的魔咒，在李家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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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利益至上

但兩輪兄弟反目的戲碼后，李文達已如驚弓之鳥。父輩和自己兄弟之間的兩次股權爭奪戰，讓家族四分五裂，也讓企業危在旦夕。

他深刻地體會到了“家和萬事興”的分量。歷史上很多企業都是因為股權紛爭而轟然倒塌，再有一次兄弟反目，就可能讓李錦記的繁榮毀于一旦。

對李錦記而言，確保家族和睦比做好企業經營更為“致命”。在李文達眼中，“公司只是家族的一部分，我們更關注家族怎么延續，家族利益至上。沒有家族內部的和諧，家族企業的長久發展就無從談起。”

所以，他非常注重對孩子的培養。他還經常帶著孩子去看出殯儀式，告訴子女：人一生中的所作所為，要為最后的“蓋棺定論”負責。他希望孩子們做人做事要看得長遠，要顧著生前身后名。

李文達先生的五位子女惠民、惠雄、惠中、惠森及美瑜在國外完成學業，相繼加入李錦記，帶領李錦記邁向現代化。

由于堅持為蓋棺定論負責的態度，李錦記有最嚴格的質量管控體系，絕不為賺錢不擇手段。并且它堅持不上市，從而保證企業“計劃事情可以更長線”。

為了確保家族團結和家族治理能力穩固提升，2003年，在第四代李慧森的提議下，李家建立了家族委員會，編訂了家族憲法，上至股權分配、下至兒女教育皆遵章辦事；凡遇大事，需委員會75%以上投票表決方能通過。

從上圖的家族委員會架構不難看出，李錦記集團不過是家族眾多事務中的一塊分支而已。家和萬事興，這個中國人常說的樸實真理，在李錦記得到了踐行。

為了增強凝聚力，家族委員會每季召開一次為期4天的會議，成員無論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必須參加，遲到者會受到懲罰。會議內容包括從戰略層面規劃家族建設，比如家族憲法、家族精神以及下一代甚至下兩代的培養等。家族里的媽媽們每個月碰一次面，交流孩子的教育經驗，提升家族傳承人的總體水平。

為了確保企業持續進步，家族的下一代如要進入公司，至少要讀到大學畢業并在其它公司工作3至5年，還必須從基層做起，與普通員工一樣應聘、考核。如果其無法勝任工作，給一次新機會后，一樣要被炒魷魚。

他們如標致家族和愛馬仕家族一樣，通過不斷強化家族意識、保證家族內部和諧為企業提供穩定的環境，通過引進專業人才讓企業具備活力，從而實現企業的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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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利及人

2021年7月26日，一代蠔油大王李文達辭世，李錦記的第三代退出企業舞臺。但他辦公室的墻上懸掛的“思利及人”四個大字，早已刻在了企業的基因里。世界上只有一條護城河，就是不斷創新，不斷瘋狂地創造長期價值，“思利及人”正是李錦記發展的原動力。

思利及人，只有將企業的“利”跟社會和消費者的“大利”結合起來，才能在市場經濟中扎根結果。從第一代堅持用50斤生蠔為用戶熬制一斤超級美味的蠔油開始，李錦記就是靠著“利人”而“立”下了品牌。

1992年，李錦記順應消費者需求，推出空前成功的頂級XO醬，不但成功滲透至歐美，甚至直接提高了中式醬料的地位。1997年，為了滿足城市人們快節奏的生活需求，其首創的蒸魚豉油、“快樂廚”方便醬料包，讓人們在家里就能輕松享用美食。

為更多不同習慣和需求的用戶，提供更實惠、多樣的調味產品，“利人”的李錦記才得以不斷擴充商業版圖。

思利及人，能化干戈為玉帛，還幫李錦記打下穩固的銷售渠道。上世紀80年代中期，李錦記將馬來西亞一個冒牌李錦記熊貓蠔油的工廠和18個銷售超市告上了法庭。官司打贏后，李錦記從超市角度考量，沒有追著超市要錢，只是建議他們賣李錦記的產品，并將法院判定的賠款當作李錦記產品的市場推廣費。

超市負責人意外又感動，此后開始不遺余力地推銷李錦記的產品。能將自己的產品賣到世界上有華人的所有地方，甚至包括太平洋上的小島，它強大的銷售體系就是這樣一點點“攢”出來的。

思利及人，就是持續地為他人創造價值。2011年，星巴克打算推出一款新的泰式三明治，要求既保持西式的風味又不失東南亞風情，于是找到李錦記。

為這類新客戶專門設計的新產品，往往要經過漫長的研發過程，還存在很多未知風險。但李錦記并不計較，還專門為此成立了研發團隊與星巴克共同開發出了味道獨特的泰式辣醬。

這一次熱心的幫助，為此后它成功進入麥當勞、肯德基、三全、小肥羊、思念、海底撈等眾多企業的中央廚房打好了前戰，也奠定了它在B端高端餐飲市場的地位。

思利及人，為員工著想，幫助企業無為而治。李錦記的企業內部有一個非常獨特的追求——爽。讓自己的每個員工爽，成為李錦記可以讓企業“自動”前進的秘訣。

通過“選對人才”、“高信氛圍”、“高效團隊”、“共同目標”、“有效授權”和“教練育才”6個內容，讓員工發揮潛能、感到爽，吸引更多的人才，從而保障企業的永續經營，這就是他們津津樂道的“自動波領導模式”。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當一個企業能夠為他人著想，才能在眾人拾柴的作用下，穿越寒冬，穿越周期。

不過李錦記的前方并非一片坦途。近年海天味業憑借更高的產品性價比和寬廣的渠道優勢，在國內B端和C端市場都超越了它。煞有一副“走李錦記的路，讓李錦記無路可走的架勢”。

2021年，海天味業營收達250.04億元，凈利潤為66.71億元。由于李錦記堅持不上市，外界無法知道其具體財務數據，根據估算，在全球市場叱咤風云的李錦記年營收約為700億元（無限健康約占200億元），雖然尚具備一定的先發優勢，但未來隨著競爭加劇，雙方可能擦出更多火花。

李錦記的第四代、第五代能否在工業化的先發優勢逐漸減弱的情況下，開啟下一次“創業”，值得我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