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零售公園

作者/夏淺綠

中小企業的海外維權問題再次掀起討論熱潮。

4月20日，由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南大學共同舉辦的“2024知識產權南湖論壇”在長沙正式開幕，作為匯集海內外專家、全球知識產權界的權威大會，南湖論壇每年討論的議題都聚焦時代前沿，引起多方關注。

而今年，跨境電商和出海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引發重點討論。

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教授馮曉青在論壇發言中表示，在發展新質生產力和建設知識產權強國的過程中，不能忽視對跨境電商和中小企業的知產保護，要加大對中小企業海外維權的援助力度，確保中小企業在國際市場實現真正的競爭優勢。

值得一提的是，馮曉青指出，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中小企業在品牌、設計和技術等方面均積累了大量的知識產權。

但由于缺乏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和海外維權能力，中小企業擁有的知識產權在國際市場中沒有受到很好的保護，甚至存在被惡意獲取后，反過來成為被告的窘境。

因此，馮曉青提醒中小企業，要防止濫用知識產權和惡意訴訟的行為。

雖然沒有明確點名，但很難不讓出海快時尚巨頭SHEIN汗流浹背：事實上，“版權被惡意獲取后，反過來成為被告”的，正指向曾被SHEIN“美式霸凌”、有苦說不出的中小商家。

如今，中小企業海外維權問題被拿出來集中討論，對遠在大洋彼岸、等待上市焦頭爛額的SHEIN來說，無異于一次“遠程鞭尸”。

一、“磨刀霍霍”向中小商家：復盤SHEIN“版權多宗罪”

今年2月，美國《Sourcing Journal》雜志報道，SHEIN的新加坡總部公司(Roadget Business Pte.)向伊利諾伊州東北地區法院提交了新訴訟，擬對速賣通、Temu等平臺的數十家跨境賣家發起臨時限制令(TRO)動議，通過申請臨時禁令，限制中小商家生產或銷售訴訟中列出的受版權保護的產品。

什么是TRO？可以說是“知產霸凌”的一種：據業內人士介紹，TRO是美國法律界的灰產之一，很多無底線的律所借此與巨頭聯手，賺得盆滿缽滿。

由于美國的起訴成本很低，律所大多使用軟件“批量起訴”，而法律資源、信息的不對等讓中小商家很難招架。

只要中小商家不回應，等到21天起訴期到了，起訴方就可以向法院申請缺席判決，導致中小商家資金被凍結甚至關店。

此前，亞馬遜上多家我國排名靠前的燈具店鋪也遭遇過類似TRO。

這恰巧符合SHEIN操作流程：據《北京日報》受訪者爆料，SHEIN向版權注冊機構虛假陳述，在美國發起了數以萬計的沒有真實版權支撐的虛假投訴，僅SHEIN一家的投訴量就是全世界所有品牌在所有地區的投訴總和的1.7倍。

此外，SHEIN還濫用司法程序，用自己控制的馬甲在海外對Temu發起批量的訴訟。

SHEIN“TRO舞劍”，意圖或在壟斷版權。據外媒報道，一位賣家律師表示，SHEIN一直利用TRO作為反競爭計劃的工具，迫使商家只能向SHEIN供應商品。如今，SHEIN的漫天起訴，給部分中小商家帶來毀滅性打擊。

有跨境商家的律師稱，其中一項TRO凍結了商家的全部財務賬戶(甚至與被指控產品銷售無關的資金)，從而對商家的業務產生了毀滅性影響。法院文件顯示，在此次被TRO的商家中，一家擁有500名員工的商家裁員了300多人，另一個商家的1000名工人都在面臨失業。

今年3月，事件再次升級，伊利諾伊州法院發布了最新裁定及TRO執行名單，涵蓋31個新興電商平臺上的商家，該法院同步凍結了這些商戶賬號上的資金。

而在今年“殺雞儆猴”、“集中清算”中小商家前，是SHEIN此前對中小商家版權的集中獲取。

去年12月，Temu向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地方法院提交了一份長達100頁的文件，列舉了SHEIN在知識產權領域的“黑社會行為”：強迫數千家供應商簽署版權刪除合同，把版權轉給自己所有；要求商家簽署獨家交易協議、阻止并恐嚇供應商接觸Temu。

Temu文件指出，SHEIN以配合內部反腐、解決運營困難、商討潛在合作等名義，將商家騙到SHEIN位于廣州的辦公室；有童裝商家透露，其被“軟禁”在SHEIN總部位于24層的辦公室里，遭遇四位SHEIN法務審訊。

審訊過程中，SHEIN員工非法沒收了商家的手機，并非法導出了商家店鋪所有的微信、支付寶等交易記錄；同時，商家被迫強制在文件上簽名，文件長達幾十頁，其中“內藏玄機”，有一條條款就是“商家的商品版權歸SHEIN所有”。

不止如此，早在2022年8月，在Temu上線之后，SHEIN“高度警戒”，修訂了與商家的獨家經營協議，強制商家轉讓產品的圖像、照片或視頻的知識產權，并授予SHEIN在全球范圍內的、不可撤銷的獨家許可。

然而，在將版權悉數收入囊中后，一旦SHEIN在版權方面面臨H&M等大牌的侵權訴訟時，SHEIN卻像不負責任的渣男一樣“腳底抹油”，聲稱侵權商品由商家獨立設計，與SHEIN毫無關聯，讓商家成為被告席上的冤大頭和背鍋俠。

據中原新聞網報道，有SHEIN廠商的設計師在采訪中表示，每個設計環節都是經過SHEIN確認的，后臺都有相關記錄，如樣衣的修改記錄，甚至連聊天記錄都有，但一旦有侵權問題，責任就由商家承擔。

對版權“虎視眈眈、始亂終棄”，是SHEIN更深處結構性的問題：原創能力不足，只能一邊“搜刮”中小商家的版權，一邊在抄襲東窗事發后開溜，留下中小商家在寒風中凌亂，成為被告席上的“背鍋俠”。

二、從頻繁吃官司到被指控“AI抄襲”：SHEIN原創能力亟待破局

近年來，SHEIN接連吃了多起原創官司：從ZARA、H&M、Tribe Tropical、UGG、Levi Strau等大品牌到小眾設計師，都曾指控過SHEIN侵權，暴露出SHEIN原創能力不足這一最大短板。

僅2023年一年，據統計，對SHEIN的抄襲指責就多達10余起。

去年7月11日，克里斯塔·佩里 (Krista Perry)、拉里薩·馬丁內斯 (Larissa Martinez) 和杰伊·巴倫 (Jay Baron) 三位獨立設計師向加州聯邦地區法院聯名起訴快時尚巨頭SHEIN侵犯版權及涉嫌違反《反敲詐勒索及腐敗組織法案》。

三位獨立設計師的律師在訴狀中表示，SHEIN通過一次又一次地實施個人侵權行為而致富：“這是長期持續敲詐勒索模式的一部分。”

9月，總部位于洛杉磯的服裝品牌Chrome Hearts提起訴訟，稱SHEIN一直在銷售具有十字和匕首設計的配飾，“與自己的產品相同或基本沒有區別”。

今年1月，優衣庫母公司迅銷有限公司在官網發布公告稱，優衣庫已于2023年12月28日向東京地方法院對包含希音（SHEIN）日本公司在內的希音旗下三家實體提起訴訟，原因是公司確定SHEIN銷售的仿制品的形式與其自有產品“餃子包”（圓形迷你單肩包）非常相似。

而進入AI時代，SHEIN的抄襲指控也與時俱進，被指控“賽博抄襲”。今年4月，一項新訴訟深入探討了SHIEN抄襲運作方式及其“工業規模的系統性數字版權侵權計劃”。

藝術家Alan Giana在4月5日向紐約南區聯邦地方法院提交的訴狀中稱，SHEIN未經任何授權或許可，復制并制造帶有其作品的產品”。

同時，Alan Giana還認為，“廣泛的版權侵權已經融入了SHEIN的商業模式”，且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AI的應用。

具體來說，SHEIN“通過算法在互聯網上搜索藝術家和設計師創作的流行作品”，使其每天產生數千種設計，年收入超過300億美元。

事實上，SHEIN原創能力是其成立之初就存在的短板，屬于結構性問題。

在成立之初，SHEIN依靠薄利多銷與“小單快返”起家，通過大量SKU鋪開、每件小批量生產100-200件以迅速測試市場反應，將其中的爆款大批量生產。

據報道，一件衣服從設計到上架，優衣庫需要半年，ZARA需要半個月，而SHEIN只需要7天，可以說是“行業碾壓”。

然而，嘗到巨量SKU帶來甜頭的SHEIN，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原創能力支撐，而是東拼西湊，最終陷入了被各大品牌告上法庭的僵局中，只能“轉嫁危機”。

一方面，SHEIN盯上了供應鏈上的中小商家作為“版權背鍋俠”，另一方面，SHEIN“影分身”，在全球設置了多個“分散性實體”。

據統計，在SHEIN抄襲訴訟中，被列為被告的包括SHEIN Distribution Corp、Roadget和Zoetop，其中SHEIN Distribution總部位于特拉華州，而Roadget和Zoetop分別位于新加坡和香港，這些“小號”給原告維權帶來了難度。

當下海外市場飽和度已經達到一定水平，SHEIN早期“野蠻生長”、享受的粗放型時代紅利一去不復返。相反，在知識產權日益受到重視的時代，SHEIN的抄襲劣跡，讓其成為眾矢之的，并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遠程聲討”。

三、“上市自救”陷入僵局：SHEIN需回歸正軌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如今，SHEIN不斷被外界清算、被社會各界譴責，就是其發展模式跟不上時代的進一步體現。

而SHEIN不從根本上提升原創能力、進行高端化水平，反而一邊“走黑道”霸凌中小商家，另一邊“走白道”謀求上市，在資本市場試圖用講好故事破局，甚至不惜把總部遷往新加坡以規避更嚴苛的審查。

去年2月，在SHEIN上市計劃剛被爆出沒多久，據路透社爆料，SHEIN控股主體發生變更，現包括其一系列商標及廣州希音國際進出口有限公司在內的所有權，實際上都已歸屬于一家新加坡的注冊公司（Roadget Business Pte）。

緊接著，路透社再次爆料，有文件顯示，SHEIN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許仰天已加入新加坡國籍，從而繞過中國對公司在海外上市的復雜規定，給IPO創造條件，并在當地大舉招聘。

然而，事實證明“上市自救”困難重重：一方面，外媒識別出SHEIN“異地登陸”，點出SHEIN成立于中國，并繼續在中國國內開展大部分業務，因此對其的審查標準依然嚴苛。據CNBC報道，SHEIN申請在美IPO后，美國立法機構加強了對SHEIN的審查。

另一方面，SHEIN快時尚粗放模式弊端仍在，并被法國、美國等國家抓住矛頭，指控環境污染問題嚴重、享受免稅優惠損害當地利益等。

今年3月，法國國民議會討論通過了一項新提案，把矛頭指向“會造成環境污染”的快時尚，主要措施包括禁止快時尚紡織品、時裝廣告，以及對低成本商品征收環境稅。其中，SHEIN成為被法案特別點名對象。

而SHEIN的解決方案是，開發供應鏈以換取國外市場好感。《華爾街日報》中文網曾報道，SHEIN宣布向外部品牌和設計師提供SHEIN的供應鏈基礎設施和技術，允許外部利用SHEIN的系統小批量測試新款時尚產品，這意味著將給本就在“小單快返”模式下時刻緊繃的供應鏈帶來更多壓力，難免有欺軟怕硬之嫌。

在對中小商家揮拳相向同時，SHEIN對外卻“笑臉相迎”，被曝用150萬美元游說美國政客等方式，在美國“打點關系”。然而，美國方面未必買賬，這從SHEIN遲遲得不到批準的上市申請中可以進一步管窺。

如今，中小企業的海外維權問題獲得空前重視，再次給SHEIN敲響了警鐘，SHEIN應該及時醒悟，在海外塑造一個以高端品牌力引領“制造向智造升級”的優秀中國企業形象，而不是不擇手段，最終給海內外留下一個“地痞”形象，敗光路人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