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下午2時左右，南昌天虹商場發生一起重大殺人案件，五十余名男子闖進商場，向商場工作人員行兇，造成1人死亡14人受傷。

　　11月10日上午8時20分左右，重慶沙坪壩區家樂福商場內，發生一起因爭搶特價食用油造成的踩踏傷亡事故。目前已致3人死亡31人受傷，其中7人傷勢嚴重。

　　最近，上述兩起發生在零售業內的“血案”猶如拋落的兩塊巨石，在社會上掀起不小的浪頭。一時間人們對事件的當事方紛紛口誅筆伐，一致譴責商家的無良。更有國家商務部在11月11日緊急出臺《關于進一步規范零售企業促銷工作的緊急通知》，要求各地引導零售企業依法開展促銷活動，制定安全應急預案，杜絕發生人身傷害事故。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起“血案”無論在正規的報章還是在網絡上，似乎是兩個獨立的事件，沒有人把它們相提并論。在零售業內，專業人士更為關注南昌天虹事件，把目光放在追查動手打人的元兇身上。而在普通消費者眼里，重慶家樂福事件討論的更多，他們在反思為何改革開發這么多年，仍然存在如此多的貧苦百姓。

　　事實上筆者以為，這兩起事件，其背后的直接原因雖然不同，但更深入的思考，卻可發現兩者殊途同歸，其產生的根本原因有著高度的類似，都是宏觀經濟和法律缺失惹的禍。

　　任何微觀商業活動，都可以看做是“理性人”對于形勢判斷而做出的反應。先看南昌天虹事件的發起人——天虹百貨的競爭對手、南昌百貨大樓的X先生（暫時不知道是誰，以X代替）。X先生，集合了50多人的恰當武力，選擇在周日陽光明媚的下午，天虹百貨促銷活動如火如荼的黃金時間動手，足見X先生的謀略工夫一流，堪稱偉大的軍事家。據說行兇時，隊伍行動協調流暢，動手目標明確，決不傷及無辜的顧客，表現出良好的軍事素養。

　　通過筆者的搜索發現，性質類似的因競爭而動手的事件，其實是層出不窮。這又可以證明，X先生一定依據以往的經驗和案例，得出動手的收益將會大于損失的結論。于是長考后毅然下達總攻命令。所以無論如何指責X先生，至少從他所處的環境來看，他的決策完全理性，“無可厚非”。

　　再看家樂福做出此次促銷的決策。據稱家樂福打算拿出100萬現金補貼這次促銷，按一桶油便宜10元、每人限購一桶計算，可吸引10萬顧客上門。按照門店的規模，如果在幾天內分散接待這許多顧客，應當不會引起大的混亂。何況許許多多的超市已經開展了類似的促銷，雖然也踩死踩傷過許多顧客，但更多的案例表明，這次促銷將會是一場盛大的節日。從而也可以將家樂福看作是一個理性的決策者。

　　兩場理性的策劃，卻為何沒能取得預料中的效果，反而鎩羽而歸？因為在事件演變中，一些微不足道的、決策者無法預計的變量產生了“蝴蝶效應”。X先生那一句“我上面有人”，讓某個打手的心理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在消防斧揮向受難者的剎那，手不由自主的加重了那么幾分力氣。又或者正好受害人在挨打的時候，腳下不穩，將要害“迎”向了閃閃發光的兇器。而在家樂福事件中，也許某個突出的欄桿擋了人群一下、也許某個老人禁不住人潮而腿一軟、也許某個焦急的大漢推了前面人一下，太多的可能性讓人無法猜測出事件的導火索。

　　問題是，世上的巧事真的有如此之多嗎？這些“蝴蝶”為何頻頻出現，大有從偶然變成必然的趨勢。為了破解難題，要抓住“蝴蝶”的來源，不妨先從宏觀經濟分析入手，再過渡至零售產業層面分析，方能體現效果。

　　學者郎咸平提出中國的經濟是“二元經濟”。意思是中國的民營經濟和非壟斷國有企業經濟偏冷，外資、壟斷國有企業和金融、房地產行業經濟熱，資金大量流向股市和房市。對此判斷，筆者深以為然。現就以“二元經濟”論為出發點，看一下經濟環境對兩個商家的影響。

　　南昌百貨大樓作為內資零售企業，地位甚是尷尬。它無法壟斷南昌地區的百貨行業，甚至無法壟斷一個街區。按照道理，它將落得個經濟偏冷部門的命運。聰明的董事長很快發現房地產熱的趨勢，于是將商場鋪位分割出租，其實質已經不能稱為零售企業，和那些蓋起大樓靠出租賺取利潤的房地產企業無異，轉型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準”房地產企業。然而硬幣總有其兩面性，這種經營模式下，如果零售企業缺少對各承租戶的商品管理能力，將導致非常嚴重的后果。有記者在網上搜索出“南昌百貨大樓仍熱賣致癌童裝”、 “南昌百貨大樓欺騙消費者買書畫贗品”、“南昌百貨大樓翡翠亂標‘A貨’”就是證據。

　　在消費者日漸摒棄南百的趨勢明顯之后，為了維護商場的穩定，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提高商品經營能力，靠商品質量重新獲得消費者的青睞。二是繼續墮落，最后不得不采取暴力手段平息消費者的對抗，朝著黑惡勢力蛻變。于是報道中出現了“南昌百貨大樓員工圍攻記者，消費者連稱不敢再維權”等新聞。這一切肯定是管理層起初沒想到也不愿意看到的現實。經營到了這一步，已經無可挽回，只有一條路黑到底。

　　在宏觀大環境下，一個典型的國有零售企業的墮落軌跡是如此清晰，只不過，還有多少個“南百”正在墮落下墜。

　　再看家樂福，屬于外資企業，得到了許多地方政府的鼎立支持，應該屬于經濟較熱的部門。甚至在一度受到處罰的情況下，神奇的化險為夷，離不開地方政府的幫助。可觀察它在中國的所作所為后，也令人感覺其本質絕非零售企業這么簡單，似乎更多的象房地產和金融企業。其房地產本性在于它向廣大供應商收取貨架費（據說是家樂福的首創），這和百貨公司租賃場地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其拖欠供應商的貨款數目之大，已經能夠讓它不花自己一分錢實現開店的目標。財技之高，和銀行的坐吃存貸利差性質幾乎相同，這又體現了它的金融企業本質。可以說，中國的經濟環境實在是為家樂福量體裁衣一般的舒適。

　　在以上兩種利益本質（房地產、金融）的驅動下，家樂福盡管有強大的品類管理能力，可商品質量問題還是屢屢為消費者詬病，和供應商對簿公堂也常見報端。但是家樂福畢竟是國際名企，其促銷手段不是南昌百貨這類公司所能比擬。其在消費者中間振臂一呼的影響力，甚至就連自己都估計不足。這次貼足本錢搞促銷，也正是摸準了物價上漲，老百姓普遍存在恐慌心理的宏觀經濟大背景下進行。

　　從宏觀層面可以看出，社會的二元經濟已經創造出了兩起事件中“蝴蝶”的生存環境。一個是窘困中南百的暴力意識，一個是家樂福的影響力和老百姓恐慌心理的互動。

　　繼續從行業層面分析，作為微觀的企業和個人，是如何幫助“蝴蝶”破蛹出繭，造成災難的呢？為了說明方便，索性反過來，先討論該如何扼殺“蝴蝶”在萌芽狀態。畢竟，破壞是容易的，而建設是困難的，只有建設好自身，才能扼殺“蝴蝶效應”。

　　從南百的案例來看，顯然是沒有平衡好商業地產和商品自管之間的平衡。這在國內的百貨企業，應該說已經到了非常危機的時刻。筆者不止一次的在國內好些著名高檔百貨，發現有讓人啼笑皆非的假冒商品出售。比如冒充“RICH BOSS”的“BICH BOOS”，冒充“ARMANI”的“ARMONI”。商家顯然知道引入這些商品的危害，然而做為房東，也只好對于房客的胡作非為左右而言他了。

　　可悲的是，仍舊有好些個零售企業，因為主業經營不順，欲轉向商業地產。試圖在日趨高漲的房地產市場上分杯羹。且不說夠不夠專業，資本雄厚不雄厚，單從時間上來看，在房地產已經高到百姓無法承受的時間段沖入，本身就是把自己捆綁在危險程度更高的炸藥桶上，最后的結果也許比南百更為悲慘。

　　那么究竟應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道路呢？上海的徐家匯商圈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幾大商廈自覺的錯位經營，產品各有特色，吸引不同的消費者購買，形成了上海人心目中的購物天堂。沒有差異化的競爭，拼的自然是誰的力氣最綿長、誰的背景更深厚，淪為低層次的小兒科式的打斗。而差異化的要點，就是不要太注重短期的房租收入，要培養一批適合自己的品牌供應商，拿出誠意和他們一起成長。

　　對于家樂福，事實求是的說，筆者對其高超的品類管理技能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對其在中國的戰略思維和企業文化實在不敢茍同。雖然我們國家的法律仍不完善，但作為世界名企，且不說這次已經涉嫌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更不應當去利用法律中的漏洞去實現打擊對手的目的。贏了戰役，輸了民心的做法殊不可取。等到中國政府也出臺和美國一樣嚴厲的破產法律（只要拖欠2個供應商達4000美元以上，供應商即可向法院申請欠款人破產），家樂福一定會面臨供應商的暴風驟雨。

　　無奈的是筆者注意到，在這次事件發生后，重慶市政府竟代替家樂福同死者家屬談判賠償問題，政府的做法又一次庇護了這個頑劣的零售業壞孩子。這種保護外資的做法，一點一滴的又抽掉了民營企業和非壟斷的國有企業的血。而當外資企業壟斷了中國的零售，那即是中國生產型企業全軍覆沒之時。

　　察堂下之陰，知日月之行。一味追究這兩起“血案”最終如何處理，已經并不重要，因為它們已經敲響了中國零售業危機的警鐘。政府部門僅僅發布一個《緊急辦法》，只能是指標不治本，離健康規范一個行業還差的很遠。如果再不改變“二元經濟”的現狀，至少從筆者所從事的零售行業來說，將是遙遙無期的寒冬。
　　（聯商網 特約撰稿人陳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