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品位的書店都要活不下去了
2008年底,上海季風書園總經理嚴搏非的名字,出現在了一個叫做“創新上海30年風云人物”的榜單中,獲選理由是,“十幾年的執著,他讓季風書園成為上海獨具特色的文化地標。一杯咖啡,一壺清茶,季風書園讓人在步履匆匆中放慢腳步,滌蕩靈魂,成為讀書人的精神家園。”
而嚴搏非則就此答謝說,“這是一個鼓勵,鼓勵我們還在堅持的這項與掙錢越來越無關的工作。這是一個悖論性的時代,一方面,各種大問題正在呈現,另一方面,人們對于思想的熱情卻在消退。在這個時刻,我們相信,提倡閱讀,鼓勵思想的自由競爭,是培育公共理性的一條有效途經,這也是書店這個古老的行業在今天的特殊價值。我希望在許許多多愛書人的支持下,書店這盞燈能繼續亮下去,照亮我們的理性。
基本上,嚴搏非的上榜,可以看成是季風書園這樣的獨立人文書店在文化界地位的寫照,而嚴搏非的“答謝詞”,則可以看出這個浮躁年代里獨立人文書店日漸式微和經營者無奈堅持的尷尬處境。
季風遭遇“關閉危機”
10年來,“季風書園”已經成為上海林林總總的書店中被文字提及最多的地方,也是南來北往的文化人碰撞思想和火花的聚集地。有一種說法是,如果你在上海只能逛一間書店,那就是“季風”。曾有學者如此描述季風書園說,“設在上海地鐵陜西南路站的地下過道里的季風書園總部,是人們從生活和工作場所通向淮海路商業中心的一個過渡區域,仿佛濃密的物質森林里的一小塊精神空地。從這里走過的人們經常能看到一道熟悉的景觀,年輕男男女女一手提書,一手提著剛剛買來的新款皮鞋穿梭而過,商品與書籍互相摩擦,發出某種曖昧的聲響。他們可以將哈貝馬斯與哈根達斯,卡爾維諾與卡布奇諾,一并塞進購物袋,仿佛一對情人耳鬢廝磨的調情,提醒著消費時代的文化處境。”
然而,這個被視為上海“文化地標”的“好書店”,在2008年卻險些遭遇到了“關閉”的危機。事情的緣起是,1998年在上海地鐵陜西南路站地下過道開張的季風書園,2008年底店面租賃合同到期,季風書園需要與書店的物業管理者進行新一輪的續約談判;問題在于,10年前,季風拿到的價格非常優惠,10年間,上海的物業價格迅速躥升,合同到期后租賃方勢必要提高租金價格,如果物業租金完全按照市場價格來定,陜西南路地鐵站這一商業黃金地段的價格就絕不是本來就薄利的書店所能承受的,季風將不得不面臨被別的商鋪取代的尷尬。
消息傳出之后,“捍衛季風”的呼聲在坊間不脛而走。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社長朱杰人在一場學術研討會上公開呼吁出版界聯合起來幫助季風書園渡過難關;ヂ摼W上更是有網友發起了“一起來捍衛陜西南路季風書店”的活動,引起了數千人的響應,很多讀者發出了“請留下哈貝馬斯與哈根達斯作伴”的呼吁,“在上海市中心,應該保護扶持那些能構成人文景觀的書店,讓它們伴隨著城市的文化成長而長久地存在。”
每周都有書店“關門”
2009年初,終于有消息傳出稱,季風書園續租一事已塵埃落定,新簽合約得到了非常實惠的折扣。但是,并非每一個獨立人文書店都能堅持下去。事實上,類似季風書園式的人文書店的式微,已經成為全世界愛書人的一個遺憾。
2007年,法國書商協會和法國政府文化部圖書與閱讀署聯合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法國的獨立人文書店正處于崩潰的邊緣,那些規模較大的獨立書店已被收購,規模小的僅夠糊口,而小書店中有三分之一每個月掙到的錢還不到全法最低水平。素來書店文化濃郁的英國,也面臨著嚴重的問題,根據英國《書商》的報導顯示,從2006年7月到2007年4月的10個月中,英國書商協會的獨立書店會員減少了59個,相當于每周至少關閉一家。2008年11月,臺灣8家獨立書店集體誓師,宣布“集書人文化事業有限公司”成立,以求為臺灣獨立書店的最后一戰做好準備;此前,著名人文書店“誠品書店”耗資兩億臺幣打造新敦南店,卻嚴重虧損,特色鮮明的“有河book”、“小小書房”瀕臨絕境的命運,都讓臺灣獨立書店業者黯然神傷。中國內地同樣上演著一幕幕令人心痛的掙扎。2008年5月,復旦大學旁邊經營了數十年的“左岸”被迫關門。而此前幾年,杭州的江郎書店和三聯書店也已經倒閉,曾經盤踞在京滬兩地鬧市區的“思考樂”書店,幾乎是一夜之間關門大吉。
著名人文書店們集體面臨困境的原因,被認為大致有四個:一是網絡書店的沖擊,網絡書店24小時售書的功能更能滿足白天工作勞累的上班人群工作生態,其海量圖書信息及較低的價格也是傳統書店所不具備的;其次則是人文書店們的“性格”,人文書店很少賣大眾暢銷書和教材,這就喪失了很大一塊利潤空間;再次就是運營成本,店鋪租金、地價的持續走高,讓利潤微薄的人文書店根本難以招架;最后,公眾閱讀欲望的缺失,也是造成書店不景氣的原因。
人文書店還活得下去嗎?
那么,人文書店的未來命運究竟會如何?也未必就是人人都很悲觀的。多年來一直關注人文書店的“女書人”鐘芳玲就表示說,她對此并不絕望,“人文書店在歷經諸多悲與喜的同時,其實也得到了不少鼓舞與啟示,未來人文書店如果能保持自己的特點,找到合適的運營模式,就一定能夠活下去。”
實際上,已經有一些特點鮮明、模式新穎的人文書店正在崛起。譬如家庭作坊式的“讀易洞”,主人邱小石對書店理念的詮釋是,“我們希望給大家提供一個閱讀的空間和可能,希望通過鄰居之間的口耳相傳讓更多人知道讀易洞書房,盡量用一種順理成章的方式讓大家對書房有浸潤式的認知,而不是強硬地灌輸給他們。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調調,我們也不是任何人都歡迎。”而2008年剛剛在北京開業的“時尚廊”,則主打藝術設計類圖書和港臺版書,時尚廊負責人許志強說,“這些書都是讀者從網上看不到,買不了的。我的目標是把書店做成全國最好的藝術書店。”
已經擁有15年歷史、被視為人文書店界“神話”的北京萬圣書園,現任“掌門人”劉蘇里在談及萬圣的經驗時則表示,“第一,它是一個賣書人站在買書人的立場開的一家店;第二,它相信‘路未絕,再堅持’的做事哲學;第三,決不改初衷——概括四個字是‘幸福為學’。仔細想來,這三件都與萬圣不同時期主人的愿望與稟性有關。說得大一點,萬圣有自己超出商業的為事哲學;普通一點講,萬圣是在‘曲線’做生意。”他強調說,至于未來人文書店的命運,“我以為,其存亡絕不在連鎖書店多寡,亦與數量無關,全在操作者認識、對待的能力”,“面對惡性競爭,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建立起一個體系。惡性競爭環境容易摧垮一間書店,但很難擊敗一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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