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1日凌晨5點，新浪微博上突然出現一條帖子，博主自稱是廣州市真功夫餐飲連鎖有限公司創始人蔡達標之女蔡慧亭，微博內容如下：“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家人吧，不要趕盡殺絕啊!你們也是我家人!大家一家人，何必自相殘殺呢?”“蔡慧亭”將矛頭直指其舅舅——副董事長潘宇海，“為什么舅舅拿了爸爸4個億還不肯放手?” “你們都是我家人!停戰吧!”

　　經新浪工作人員證實，該網友確為蔡達標之女蔡慧亭。

　　蔡達標、潘宇海，一對昔日攜手創業的兄弟。蔡的前妻還是潘宇海的姐姐。他們共同打造了全國餐飲連鎖企業——真功夫;當時，蔡是真功夫的董事長，潘宇海是真功夫的副董事長，但他們擁有同樣47%的股權;前者一直在推行公司的“去家族化”改革，后者一直不滿自己在公司的日漸“被邊緣化”，但他們都不排斥真功夫的IPO上市計劃;前者剛剛被警方“帶走”，后者欲借機重掌公司大權，但他們都令一個叫做蔡慧亭的少女感到不安。

　　蔡慧亭管蔡達標叫“爸爸”，管潘宇海叫 “舅舅”。蔡慧亭在網上求援：“為什么舅舅拿了爸爸4個億還不肯放手?”“你們都是我家人!停戰吧!”可是，對于女兒的“求和帖”，蔡達標前妻、潘宇海之姐潘敏峰稱：“她是蔡達標的女兒，對不對?所以她才會這么說!”并稱想搞垮真功夫的人不是潘家，而是蔡達標。

　　真功夫，權與錢，一樁昔日兄弟反目、前夜夫妻成仇的家族企業鬧劇，因一條微博而再次被推向了風口浪尖。

　　警察抓人：內斗導致的刑事案件?

　　3月17日晚11時，廣東省公安廳網站發布公告稱，廣州市公安局對廣州市真功夫餐飲連鎖有限公司個別高管人員涉嫌經濟犯罪展開調查，已在廣州、東莞兩地與該公司部分管理人員接觸并核實情況。目前案件仍在進一步調查中。

　　3月17日下午，真功夫公司位于廣州的公司總部和位于東莞市長安鎮的后勤總部同時被廣州市公安局和東莞市公安局干警搜查，涉嫌經濟犯罪的公司個別高管及公司相關的財務單據等材料被一并帶走。

　　據蔡慧亭的微博透露，被抓者除了其父蔡達標外，還有蔡的秘書丁迪和公司首席財務官洪人剛。蔡慧亭認為，其父和其他公司高管被抓是“由于爸爸與媽媽離婚引發的一系列事情”。蔡慧亭將矛頭直指其舅舅潘宇海：“為什么舅舅拿了爸爸4個億還不肯放手?”

　　事實上，早在一年前，蔡達標與潘敏峰離婚后，蔡氏家族和潘氏家族的矛盾便開始爆發。2006年9月，蔡達標協議離婚，潘宇海所持有的25%股權歸蔡達標所有(潘亦為創始人之一，出資額占注冊資本總額的37.61%);此后，蔡達標對外宣稱上市計劃，并于當年引入風投機構今日資本和聯動投資，兩家風投機構向真功夫注資3億元。按蔡達標的規劃，真功夫擬于2010年實現1000家連鎖店。

　　不過，據真功夫官網數據顯示，目前真功夫全國連鎖門店才僅僅400家。

　　2009年3月，在真功夫上市沖刺之際，蔡達標“二奶門”曝光，貴州籍女子胡某在廣州街頭召開新聞發布會，自稱與蔡達標相處11年并產下一子;潘敏峰據此狀告蔡達標重婚，欲索協議離婚時給予蔡達標的25%股權。同時，潘敏峰還向媒體宣稱，蔡達標不但有二奶，更有三奶，并向媒體提供了蔡達標與“三奶”的照片。

　　昔日的姑爺、小舅子與前妻就此展開了車輪大戰。

　　2009年春節時分，真功夫停開了年度總結大會，副董事長潘宇海在內部網絡上向全體員工拜年，但蔡達標卻將潘宇海的拜年全文刪除;2009年初，真功夫擬向銀行申請無擔保貸款1億元，潘宇海向銀行稱“兩大股東有矛盾，貸款有風險”，銀行一度停止貸款，直到真功夫的兩名來自風投方的董事的擔保，貸款才得以放行。

　　2009年7月23日，潘宇海將真功夫告上法庭，要求履行公司股東知情權，并請求法院查封該公司2007年7月至2008年12月的財務報告、財務賬冊以及會計憑證;8月11日，潘敏峰在真功夫財務辦公室拿走若干財務資料;12日，潘宇海委任自己的哥哥潘國良出任公司副總裁，但因“未經董事會認可，個別董事私自委任”之由被真功夫拒絕。同月15日，真功夫對潘敏峰、潘宇海姐弟發表譴責聲明。

　　2010年2月，廣州市天河法院作出判決，判定真功夫拒絕大股東查賬審計屬于違法，要求真功夫將財務報告、財務賬冊、會計憑證、銀行對賬單提供給大股東潘宇海委托的會計師事務所進行賬目審計，并提供不少于10平方米的辦公場所。

　　蔡達標被帶走后，潘宇海向內部員工發布信件稱，蔡達標不能履行職務之際，將由他來代為主持工作。不過，潘宇海卻因蔡達標留有后招而未能如愿。蔡達標之妹蔡春紅事前已經拿到了蔡達標簽署的委任狀，被蔡達標委派為公司新任董事長;蔡春紅在第一時間又任命冼順祥為公司新任總經理。

　　3月19日，蔡春紅和冼順祥的履新獲另兩名來自風投機構的董事，即今日資本的徐新和聯動投資的周曉的書面確認。由于半數董事同意，任命生效。而此前一天，潘宇海、潘敏峰曾至公司辦公區，要求蔡春紅和法務部經理涂曉翔交出公章，涂曉翔在當日還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士的毆打。

　　3月17日下午，記者多次撥打真功夫廣州總部的總機和公關部電話，均無人接聽。記者未能與蔡慧亭及舅舅潘宇海取得正面聯系。

　　3月24日，廣東省公安廳新聞科張科長向記者表示：蔡達標的相關案件還在辦案中，待有確切消息時，該廳會發布新聞通稿。

　　真功夫是怎樣煉成的

　　1989年5月輟學之后，蔡達標進入一家摩托車制造廠學習維修，月薪300元;1991年，蔡達標離職，與新婚妻子潘敏峰一起辦起了五金店;兩年后，五金店倒閉，蔡達標夫婦投靠潘敏峰弟弟潘宇海于1990年創辦的168甜品屋;1994年，蔡達標和潘宇海各自出資4萬元將168甜品屋改名為168蒸品餐廳，店鋪開在東莞長安鎮霄邊村107國道旁——這便是今日真功夫的前身。

　　2005年，有“風投女殺手”之稱的今日資本總裁徐新，當時還在霸菱投資任職。當年，徐新找到了蔡達標，表達了自己對真功夫蔡潘兩家各占50%股權的憂慮，徐新以自己多年的經驗告誡蔡達標，這是一枚定時炸彈。不過，當時的真功夫可以順利地從銀行取得貸款，蔡達標沒有第一時間引入風險投資。

　　2007年，即蔡達標婚變后一年，徐新的今日資本與聯動投資攜手，共同斥資3億元投資真功夫。當時徐新的計劃是希望真功夫在2010年前后上市。至此，真功夫的股權結構為蔡達標、潘宇海各占41.74%，雙種子公司占10.52%(其中蔡潘各占5.26%)，今日資本和聯動投資各占3%。

　　隨著風投機構的進駐，真功夫的董事會結構亦發生調整，原本，董事會中僅設4名董事，分別是蔡達標、潘宇海、周明和萬偉民，風投進駐后，董事會席位增至5席，分別為蔡達標、潘宇海、今日資本、聯動投資和雙種子各一席。

　　一位真功夫子公司的高層告訴記者，蔡潘婚變并不是蔡達標與潘宇海翻臉的本質原因，2007年真功夫年會時，蔡、二潘和潘宇海之妻、真功夫的現職監事竇效嫘四人還在一起其樂融融，有說有笑。給這位老員工的感覺是，真正促使蔡潘翻臉的是蔡達標啟動的一系列“去家族化”改革。

　　在徐新的建議下，蔡達標開始著手引導家族企業向職業經理人制度過渡，并從肯德基、麥當勞等餐飲連鎖企業挖來眾多職業經理人，與蔡達標一起被警方“帶走”的公司首席財務官洪人剛便是其中之一。

　　在“去家族化”改革的進程中，真功夫多位中高層離職或被辭退，尤其是與潘宇海關系密切的原董事周明、華南區總經理易正偉等的離職，使潘宇海進一步被“架空”。

　　蔡達標被警方帶走后，記者曾致電真功夫公關部郭小姐提出正面采訪副董事長潘宇海的請求，但郭小姐卻告訴記者：“我們從不和潘總聯系。”

　　洪人剛在2010年4月上半年公開宣稱：“真功夫員工流失率高達40%-50%。”由此，真功夫在廣州創辦米飯大學，旨在建立健全的人才發展體系。

　　記者還了解到，在2003年之前，潘宇海一直是真功夫的總裁，但蔡達標要求自任總裁，并在董事會上公開承諾五年后換屆時再重新輪回潘宇海，但五年后的2009年，潘宇海并沒能重新執掌總裁之位，由此才引發了潘宇海委任其兄潘國良任職公司副總裁卻被真功夫拒絕的鬧劇。不過，上述說法，未經潘宇海本人證實。

　　蔡達標“出事”后，其妹蔡春紅和今日資本、聯動投資憑著在董事會中多數票，履新公司董事長，并任命冼順祥為公司新任總經理。從表面上看，蔡達標的派系依然把控著真功夫的實權。

　　2007年引入風投機構時，蔡達標曾野心勃勃地宣稱，擬在2010年底前開設1000家連鎖店，并認為連鎖店至1000家是真功夫最佳上市時機。時至今日，公開資料顯示，真功夫在全國的連鎖店約380家。

　　潘宇海對記者表示，真功夫IPO上市將延遲幾年。

　　“財富之毒”

　　真功夫的“去家族化”管理，一方面使得與蔡達標有同樣股權的潘宇海派系被不斷地邊緣化，另一方面也使得公司內部“人心渙散”。記者在真功夫的百度貼吧中看到，幾乎每天都有自稱真功夫員工發帖對其分管領導進行指名道姓的“揭短”。

　　甚至有以真功夫員工的名義對蔡慧亭的“求和”微博進行諷刺，如“這都是你爸一手造成的，他必須為他所造的一切孽買單!你可知道你爸是如何整我們這些當初與他創業的伙伴的嗎?”又如：“蔡先生高出數倍市場價薪酬請那么多高管過來是干嗎呢!殺掉潘先生在真功夫的聲望，殺掉一起打拼天下的真功夫老員工!”

　　與此同時，蔡潘的內斗也在無形中重創了真功夫的品牌美譽度。據新浪網投票調查，截至3月24日24點，66.4%的網民認為，兩大股東內訌將使得真功夫“迅速走向下坡路”和“可能倒閉”，只有20.8%的網民認為“對公司影響不大”;此外，另有35.3%的網民表示自己將不會再購買真功夫的食品。

　　對于蔡慧亭的“哀求”，其母潘敏峰于3月24日下午向記者表示：“要搞垮真功夫的是蔡達標!”在談及蔡慧亭的“停戰”請求時，潘敏峰表示，“她是蔡達標的女兒，對不對?所以她才會這么說!”

　　3月24日晚間9點，蔡慧亭更新微博：“我很痛心那個被利用的我媽。”

　　盡管潘宇海在接通本刊記者電話時禮貌地表示，他近期都不會接受媒體采訪，但在公司內部，潘宇海卻宣稱，在蔡達標無能履行董事長之際，由他代為主持工作。

　　上述接近徐新的風投人士說，“家族矛盾阻礙企業發展甚至上市的大道理，徐新不是不懂，她也進行了種種努力，但從目前的態勢上看，潘宇海的反擊，有可能讓徐新功虧一簣。”

　　該人士還表示，在標的企業的人員管理上，今日資本一直是短板。真功夫離婚風波是一例，趕集網離婚風波又是一例。而此前，今日資本徐新還投過中華英才網，但今日資本入主后，這個專做人才招聘、管理的網站一直以來慘淡經營，員工流動頻繁，最終今日資本將中華英才網連同多年積累下來的人才數據庫一并賣給了美國一家網站。曾被徐新高度看好的中華英才網前任總裁張建國，現今已在公眾視野中消失。

　　真功夫家族戰爭的升級，是徐新不愿看見的，也是徐新未曾預料到的。2009年11月上旬，徐新在南京出席第十一界中國連鎖業年會、零售CEO峰會時曾以投資真功夫為豪，她在公開發言時聲稱，“今日資本曾成功投資娃哈哈、京東商城、真功夫等企業，使之發展壯大成為各自行業翹楚。”

　　日前，真功夫董事長蔡春紅對本網表示，創始人蔡、潘兩家目前的行動以保證公司工作正常進行為前提，公司基本處于正常工作狀態。

　　據本刊記者了解，蔡達標通過股權交易在董事會中再占一席。真功夫兩大股東實質通過明爭暗斗升級控制權爭奪戰。

　　另有消息人士轉述公安部門消息，財務總監兼副總裁洪人剛、總裁蔡達標的秘書丁迪和歐陽燕的指控罪名由“侵占公司財產”變為“挪用公司資金”。法律界人士表示，在牽涉同等資金額情況下，“挪用公司資金”較“侵占公司財產”罪名為輕。

　　知情人士透露，蔡達標通過控股真功夫股東之一的中山聯動創業投資公司，股權比例反超潘宇海。據悉，蔡達標控股中山聯動的比例為66.67%。當前股權交易已完成。

　　2007年，蔡達標引入中山聯動和今日資本投資，兩方各占真功夫3%股權。而蔡達標和潘宇海則各占41.76%，并通過東莞雙種子飲食有限公司共同占股10.52%。

　　由于中山聯動原本就在董事會中占有一個席位，蔡達標控股后，等于在真功夫五個董事會席位中占有兩個。

　　本刊記者獲悉中高管理人員簽名的報告，名為《真功夫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經營管理層關于個別股東、董事連日來干擾公司正常經營管理致使公司陷入危機的情況報告》。該報告電子版并無公司管理層簽字。對此，蔡春紅解釋，這樣做是為免中高層管理者受到壓力。

　　該報告提及，自3月17日廣州市公安局對公司個別高管人員涉嫌經濟犯罪展開調查以來，公司副董事長潘宇海、董事長蔡達標前妻(原配)潘敏峰女士等人“對公司經營場所進行圍堵和沖擊，搶奪公司資產，使公司日常經營管理受到嚴重干擾并陷入危機”。

　　3月23日，潘宇海、潘敏峰和竇效嫘指使非公司人員潘國良強行封堵存放公司公章的保險柜鎖眼(該保險柜存放真功夫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及下屬子公司的公章、合同章等諸多重要公章)，導致公司合同和文件無法蓋章，嚴重影響公司業務正常運作，公司因此“被迫放棄福州機場投標、廈門湖里萬達進駐等重要市場拓展項目”。

　　報告認為，“潘宇海先生等人發出相關通知要求參與公司管理和索要公司具體崗位管理密碼的行為貌似個別股東、董事在行使其股東、董事權利，但該等股東權利和/或董事權利的行使方式有違有關法律法規和、司章程規定的權限或程序，給公司正常經營管理造成了嚴重干擾。”

　　報告提出，“鑒于公司近期發生的以上情況，公司管理層特提請董事會高度關注，并提請董事會采取相應的緊急措施應對解決公司目前的危機狀況。”董事長蔡春紅解釋，緊急措施是指通過董事會決議譴責相關行徑。

　　蔡春紅已發文到政府部門和銀行，應當憑借董事長簽字才能辦理真功夫的相關手續。蔡春紅對本刊記者說：“主要是銀行，以保證資金安全，此外需要加蓋公章的部分。”“如果有私下加蓋公章的情況，將追究法律責任。”蔡春紅稱。

　　對于潘宇海以股東和副董事長身份向員工索取財務密碼等情況，蔡春紅說： “今日資本投資(相關人士)不方便過來，但他們將派一個德高望重的機構過來協調。”

　　蔡春紅強調，目前公章和財務章正在補辦當中。 
　　（經濟觀察網 記者 仇子明 吳娓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