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商專欄：《壹說》按語：不帶任何偏見和傾向的評價胖東來和于東來，沒有任何負擔、不受任何干擾的一篇文字，完全是隨感而發，隨性而為，一氣呵成。

　　（一）

　　《大河報》記者楊宵深夜打來電話，問我對胖東來關店的看法。

　　這幾天，其實很多人問過我為什么于東來會如此突發決定關閉除時代廣場店外其他門店。我幾乎未開過口。因為我已多年沒有見過于東來，我見他次數最多的時候是在2005-2008年，于公于私的場合均有，當然他未必還記得我這個人。但2008年以后再沒見過他。

　　作為一個從業了10多年的零售業的老媒體人，我曾在2005-2006年對胖東來及于東來本人有過報道，當時在業界應該還算是最先報道這家企業的。但此后，無論胖東來在業界如何聲名鵲起，我也沒有再在媒體的報道大潮中再跟風，同樣，胖東來此次關店，很多人從各方面進行解讀，有負面也有正面，但也足已體現業界對這家企業的關注度和關心程度。

　　客觀地講，以前對胖東來的了解也只能算是皮毛，自那以后的幾年里，我了解胖東來也全因業內老總的評析或其他媒體的報道，并沒有親自深入走進這家企業，換句話說，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底氣說我還了解這家企業。所以，我秉持的是：興時不捧，衰時不詆。

　　然而，跟其他人可以沉默，楊宵是圈內好友，我與他結識就始于河南四方聯采，可謂跟胖東來頗有淵源，所以不能不認真地談了幾點看法，兩人都很感慨，覺得無法用正統的媒體報道去解構于東來要關店這件事情。掛了電話，又沉思了一番。想到既然已打開話閘，不妨再多幾句嘴，侃侃我眼中的胖東來和于東來這個人吧。

　　（二）

　　我不想談胖東來的經營，一是我不懂零售經營，說的都是外行話，二是大家對于其經營水平多有去過現場感受，根本不必贅述。那么，還是從于東來這個人聊起。

　　于東來是率真的，這一點應該毋庸置疑，不管是對他在企業經營上的分享，還是在為人上的坦率，生活中的隨性，甚至在一些生活方式上的選擇上，毫不隱瞞，這一點，不管是欣賞的還是有其他看法的，應該都會承認。

　　2007年，我在胖東來的報道后隨手寫了一篇記者手記：于東來這個人。

　　于東來為人淳樸真誠，極其低調，從不張揚。沒找到共鳴前，不論對誰，他都很可能會惜言若金，而只是在交流中靜心傾聽，極少插話。

　　然而，一旦遇到“內行”知己，興起所致，他會口若懸河，信手拈來。記者采訪他時，正逢他請幾位朋友和客戶吃飯，談到即興處，于東來隨手拿起餐桌上的3個小酒杯當參照物，滔滔不絕地講上了幾個小時的經營心得，讓你在剎那間領悟到，什么是于東來眼中的商品價格帶、品類管理和營銷策略等營運真諦。那份從容自信，那份樸實的深入淺處，加上“胖東來”那份實實在在的業績，足以讓一切富麗堂皇的理論在他面前失色。

　　他總是謙遜地說自己文化不高，口才不好，水平有限。但幾小時聽下來，你不僅不覺得累，反而會有一種久違的豁然開朗，被他的理念和魅力深深折服。

　　已屆不惑之年，于東來笑起來卻依然天真得如孩童一般，見過的人無不被他快樂的笑容所感染。所有的員工都稱他為“東來哥”。他又像個調皮的大孩子，幽默，但樸實無華，喜歡打牌，喜歡旅游，喜歡開車，喜歡玩游戲，喜歡旅游，還喜歡談論漂亮女人。

　　這就是率真的、快樂的“東來哥”。

　　這是我當年見他時的真實感受，文字上或許有些不成熟，但并無夸張，多年過去，透過這些描述其實仍可見其本性：他的確有他獨特的人格魅力。

　　于東來同時也是河南四方聯采中的靈魂人物。我個人認為，四方聯采中的信任、舍得、分享的價值觀，其實最先是受于東來的個人魅力感染而來，逐漸成為一種默契。盡管四方聯采這樣的采購聯盟，我一直堅持不可復制的觀點――事實也的確如此。但可以這么說，于東來對于四方聯采成員企業的整體提升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的，用洛陽大張董事長張國賢的話說，于東來是一個“經營奇才、鬼才”。四方聯采如果沒有于東來，仍然有可能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但絕不會有如此大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其他三家企業在經營水平上的提升更不可同日而語。

　　（三）

　　于東來是一個特例，不僅是在零售業，放到中國企業界也是如此。這個特例除了其整體的不可復制性(是集價值觀、為人、性格以及經營水平于一體的企業整體的不可復制，胖東來門店在陳列、經營、管理、衛生等方面的復制性是完全可行的，很多企業在學習了后結合自身情況已經取得非常好的效果)，還體現在“舍得”二字上，這一點尤其體現在對員工的好，比如收入上，不僅超過行業平均水平，甚至比肩北上廣一線城市或者更高。從工資待遇、福利、職業發展，這個家伙盡可能地給員工一個非常清晰的未來：你如果在胖東來工作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后，你的的職業規劃、你的收入、你的生活、你的房子、車子甚至其他細節方面，是怎么樣一幅場景。

　　當然，或許也正是這樣誘人的條件，胖東來的員工幾乎沒有想要離職的――誰會主動離開一個待遇這么高的企業呢。話又說回來，這其實是柄雙刃劍。員工離職率高不是好事，但離職率過低也不好。一是企業難以補充新鮮血液，從文化程度等各方面提升素質，二是員工的期望值也會逐年提高，除了收入還有其他方面的需求也會越來越高。更重要的第三點是，如果員工沒有更大的發展平臺，就無法避免在這樣的環境中產生惰性，且這種惰性會隨時時間的累積而越來越高。

　　我在多年以前的報道中就曾提到：如果胖東來未來無法保持持續高速發展，將來就不可避免會遇到高福利帶來的問題。這個問題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更深層次的是企業價值觀的統一。毫無疑問，于東來的境界是非常高的，他對企業的要求也非常嚴格。但管理團隊尤其是成千上萬名一線員工的覺悟是否也能同步就是個問題，這個問題要一分為二來看待，即有沒有覺悟的慧根和究竟想不想這么有覺悟。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太大偏差的話，于東來最大的糾結也正在于此：第一，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第二，你不能因為自己醒著，員工就一定也醒著，且腦海里想的也一樣，因為員工還遠沒有企業家那么有錢;第三，無論多么有人格魅力和管理能力的企業家，也無力去彌合員工作為一個普通人在人性上的弱點，包括企業家本人。

　　（四）

　　楊宵曾和于東來開玩笑說：于總，胖東來是不是就是你的一個玩具?

　　于東來當時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倒更認為于東來把胖東來當成一個寄予了某種情懷、某種理想或者說是某個夢想的平臺，比如，一個自己的孩子。如果非要說是不是玩具，那最合適的比喻應該是于東來把胖東來當成一件不能出現瑕疵的藝術品在雕琢，所以他的要求一定是完美的、嚴苛的。然而，靜態的藝術，人可以通過內心的境界、修為，以及外在的技藝去掌握，但動態的企業，幾千人甚至上萬人的組合，不同的門店，不同的商品，以及各處外在因素的不可控，這樣的一種藝術追求，本身就注定是非常痛苦的。這種痛苦，某種程度上一如切膚之痛，外人根本難以體會。

　　因此，他的決定關店，本身無法單純從企業戰略或戰術上去分析的，他是一個“商業綜合體”，也就說，難以用普世的邏輯去剖析這件事情本身。因為崇尚大愛的人本身是孤獨的。不知道于東來自己是否會承認，我認為，他的內心其實很孤獨。沒有人跟得上他的腳步，沒有人理解他，甚至，沒有人發現，他的初心――就是有時候走得太遠，很多人已經忘了當初為什么要出發。那么，不如先停下來，等一等掉隊的團隊，或者直接拉上一把，再繼續并肩戰斗。

　　所以，身體不好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原因。胖東來在經歷了10余年的高速發展后，可能也不可避免地開始遇到瓶頸，或者僅僅還只是先兆――這個瓶頸并非來源于業績的下滑，而是作為最優秀的零售企業之一，進步的程度開始降低，團隊前進的步伐開始減緩、員工開始不那么協調一致，整體從經營和管理上甚至開始有了原地踏步的跡象，這可能才是于東來決定關店的更深層次的另一個原因。

　　當然，外人從表面看，胖東來在經營、管理、服務水平上并沒有任何變化，業績甚至還在繼續增長，但其實這是企業發展進入慣性后呈現的平穩期，也可以稱得上是危機的潛伏和累積階段，我更愿意相信，于東來以他一貫敏銳的商業嗅覺，洞悉了這一點，提前布局，忍痛做出了關店的決定，開始進入胖東來的下一個轉型周期。

　　希望如此。

　　（五）

　　個人認為，在許昌，胖東來的地位難以取代，就算有其他企業接盤胖東來門店，只要于東來想，他仍然有能力再開店，而且，單就經營能力來說，幾乎不會有企業可以在這個市場上打敗他。而從消費者的角度，胖東來又回來了會贏得多么大的認同感？

　　或許有人會認為，電商尤其是移動電商將是未來的趨勢，實體店未來只會越來越衰落。姑且認為這個結論是對的。不過，這仍然絲毫不影響胖東來這樣水準的實體店的生命力和消費者對它們的需求――無論市場環境如何變化，這樣的門店在中國都是有市場的。

　　我算是最早得知于東來在微博上發布要關店的消息的，得知這個消息時，我在微信上問另一個我值得尊敬的企業家――去過胖東來參觀過無數次的安徽樂城超市總經理王衛，他說：我昨天就在胖東來參觀，它是一家好企業，要客觀看待--要知道，王衛也是個心氣很高、能力也很強的零售企業老總，在他心中真正值得學習和尊敬的本土同行已寥寥無幾，他的評價，我認為是同樣高水平的同行對胖東來在門店經營上的充分尊敬，表明了胖東來在超市業態這個領域中取得的成就。

　　有些評論認為，胖東來面臨如何如何的挑戰，也有的評論說：這樣草率的關店是不負責任，那么多還要養家糊口的員工怎么辦？其實，于東來明確了員工的補償措施，二是就算其他對手接盤，還會有誰不愿意要胖東來的員工嗎？

　　換句話說，就算胖東來關得只剩下一家店，或者所有的店都關了，胖東來曾經、也是截至目前中國做得最好的超市之一，它的店是中國最好的店之一。這一點它當之無愧。

　　（六）

　　對于胖東來，有幾點也是不可忽視的(很多來源于與另一位零售企業家私下聊起這一事件中的觀點，尊重他不愿透露姓名，在此對他表示感謝)：

　　先說管理團隊和員工的成長沒有跟上于東來的腳步，作為企業掌舵者，于東來必然是負有一定責任的。于東來對員工素質的提升期望過高，沒有達到時失望也溢于言表。但值得重視的是，這幾年來，鮮有胖東來的團隊外出交流學習，據說這與于東來并不提倡有關。而且，于東來是一個非常強勢的管理者，雖然給了員工高工資和福利，卻也忽視了員工的內心感受和對員工的培養。我們只聽過東來給員工錢，可是你聽到胖東來經常引進行業專家做培訓、給員工從不同層面的提升了嗎？

　　另外，胖東來的很多員工都五年、十年以上，可是胖東來只在許昌，不向外發展擴張，員工雖然拿著比同行高的崗位工資，但是如果在一個高速發展的企業(如步步高、永輝)，5年、10年的員工早就走上中高層管理崗位了，收入也遠遠大于目前的這個數字，辯證地看，員工只拿到了錢，社會地位沒有變，沒有夢想，沒有未來，只是知道好好干、工資高，這不能滿足員工渴望更大發展平臺的需求，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在溫水煮青蛙。

　　胖東來在經營、管理、服務上體現出來的水準和所有努力都是在滿足消費者，在這同時，也應該考慮滿足員工日益增長的除物質之外的需求。一家企業如果不發展，員工即使有錢賺，沒有社會地位的提升，沒有事業的憧憬，其實就是只講物質，不講精神，對員工來說，這也是另一種沒有未來。這會造成團隊迷失，沒有方向，踏步不前。

　　以上這些或許是胖東來未來最需要關注的問題。歸底到底，任何一個企業到最后，仍脫離不了的，就是要解決人的問題，解決人的生存、發展、提升、社會價值……

　　幾千字的有感而發，觀點不一定準確，但希望給大家提供一個不一樣的角度去看胖東來。無論怎樣，胖東來都是中國本土零售業中的一個樣板。你可以不認同于東來的一些做法，但你不能因此否胖東來自身存在和給行業帶來的價值。

　　正如上述這名零售企業的老總所說：胖東來的管理和經營能力是一流的，暫時罕有對手。否認他們經營管理能力和盈利能力是不對的，于東來有企業家的愛心、精致，但還需要再多一點企業家的雄心和責任。

　　愿于東來和胖東來，未來更好。
　　（聯商專欄作者 陳岳峰/文 作者系《中國連鎖》雜志主編 微信公眾號：【壹說】domy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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