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性“衛生巾貧窮”沒那么嚴重
全球最著名的“散裝衛生巾”,當屬印度電影《印度合伙人》的主人翁原型的故事。但在中國,“散裝衛生巾”卻是那些收入微薄的女性群體,不為外人所知的生活隱痛。
當包括微博輿論在內對于“散裝衛生巾”話題的大討論,以及就此引發的對“衛生巾貧窮”的同情和關注,現在看來,就像一次全社會關愛女性的“假性”高潮。
8月28日,這個話題一度登上新浪微博的熱榜。熱烈討論一周后,人們已經由同情月經貧窮女性,轉向了同情困在算法系統中的騎手。雖然二者并不沖突,但也說明人們對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往往缺乏長期關注的熱情。
“散裝衛生巾”的熱搜過去已有一段時間。微博微信這兩個輿論陣地,站出了許多觀點。觀點主要集中在“衛生巾怎么能這么貴”,以及“衛生巾就應該降價”的聲討上,且就此引申出該不該給衛生巾降營業稅等問題。
對比近期出現的兩個熱點,在騎手問題上,美團餓了么兩個平臺都給出了及時的回應。但至今沒看到有衛生巾品牌出面,就公眾質疑的話題提出一些抗辯理據。
這些肩負“女性健康”大任,處于輿論風暴中心的工廠,在此次事件中竟然選擇了集體失聲?
這是不是證明衛生巾品牌“理虧”?事實上,根據相關數據統計,1999年中國的衛生巾年銷售量達到300億,有一半中國女性用上衛生巾。到2016年,中國女性衛生巾的覆蓋率已經超過了96%,達到發達國家水準。
一名資深衛品行業從業人士在接受《零售老板內參》采訪時,甚至表示當前中國已經100%普及衛生巾,買不起衛生巾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如果按照2016年的數據,96%被滿足的需求也不能成為忽視剩余4%女性需求的理由。但至少能夠得出一個結論:衛生巾貧窮在當前的中國,已經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
那么,散裝衛生巾的市場,究竟在哪里呢?
衛生巾究竟貴不貴?
中國的衛生巾價格到底貴不貴?是否因為價格問題讓一些女性喪失經期尊嚴?微博上不少網友曬出了自己或者是身邊的悲慘往事。
可對于大部分現實中的女性來說,衛生巾品牌的可選范圍可能寬泛得多。除了有護舒寶、高潔絲、蘇菲等國際品牌,還有七度空間這樣的國內一線品牌,再往下還有區域性二線品牌。
許多二線衛生巾品牌的價格,并不比散裝衛生巾的價格更高。
“我們經典款的衛生巾,20片裝240mm(衛生巾長度,下同)規格的產品目前廠家定價6.5元,市場上有的賣6元,有的賣7元,平均每片售價3毛多。”舒萊國際的負責人王永勝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那么女性用戶經期買不起品牌衛生巾,不惜犧牲健康去買有較高健康風險的散裝衛生巾,這一點就有點立不住腳。因為理論上說,買得起散裝衛生巾,也就買得起一部分二線品牌衛生巾。
舒萊是典型區域性品牌,市場主要集中在河南、河北、山西、山東等幾個北方下沉市場。類似舒萊的品牌還有兩廣地區的ABC(衛生巾品牌,下同),魯西南第區的自由點,華中地區(以湖南、安徽地區為主)的潔婷,以北京、內蒙、哈爾濱為主要市場的倍舒特,以及以海南、廣西、湖南為主要市場的淘淘氧棉等。
五六個二線衛生巾品牌,各自占據著幾個特定區域的市場。區域性品牌在當地的業績表現,甚至比全國性品牌和國際大牌要好。
關于衛生巾的價格,此前不少人也做過單片價格的分析,數據來源主要是主流電商平臺上旗艦店的定價。
可由于線上消費具有囤貨性質,品牌在線上傾向組合銷售,通常采用各種規格混搭的方式,比如日用搭配夜用,再搭配超長夜用或者安心褲,實際上我們很難計算出準確的單片衛生巾價格。
比如《零售老板內參》在潔婷天貓旗艦店了解到,96片極薄日用245mm+16片、夜用420mm+2片安心褲+2片1013系列日用,總共116片的活動總價為79.8元,計算下來單片約為0.69元。
而實際上,420mm的衛生巾成本價格幾乎是245mm的兩倍。一條安心褲的成本價可能是245mm的5倍,甚至10倍。
一方面為了滿足消費者越來越個性化的需求,衛生巾正在越來越長。“對于70后、80后來說,320mm、350mm、360mm已經算長了;90后;95后偏愛400mm、420mm、430mm;而00后更喜歡褲型衛生巾。”
不同長度的衛生巾成本價差異可達數倍。另一方面則要維持衛生巾價格看起來并沒有上漲得很快,一般240mm、245mm規格的衛生巾以8片、10片/袋的規格銷售,410mm、420mm規格的衛生巾則常以3、4片/袋的規格銷售,二者的定價基本相同。而3、4片/袋規格的產品成本甚至略高于8片、10片。
業內人士同時表示,由于線上衛生巾消費基本是5包起批,所以線上價格是線下價格的八折甚至七折也是“行規”。不過為了維護線下經銷商的穩定,衛生巾產品線上線下基本是兩盤貨。
但這并不意味著二者的品質有差異。一名資深業內人士接受《零售老板內參》采訪時表示,衛生巾是高度自動化的產業,每分鐘的產量1000多條,如果要改一組產品,往往需要停工幾天,很多品牌實際上“換湯不換藥”,只是換個包裝在網上進行銷售,為的是不打亂線下的價格,損害經銷商體系。
“互聯網上的價格透明度高,還要配合平臺搞各種各樣的活動。不像線下,一個超市搞活動,另一個超市也不知道什么價格。”
“在近三十年的生產中,我們單包(20片)衛生巾只漲了1.10元多點。”王永勝表示。“行業的價格也比較居中,即便是最大的國際品牌,與二線品牌的(單包)價格差也只有五、六元。”
“散裝衛生巾”屬于“三無”產品嗎?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二線品牌價格都這么“親民”。上述舉例只能說明如果女性對散裝衛生巾的生產標準不放心,也是有更靠譜的選擇的。
那么,散裝衛生巾是否都屬于三無產品呢?
衛生巾進入中國的時間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到現在只有30多年的歷史。如果時間退回15年之前,在城鄉結合部的批發市場,散裝衛生巾還是常見商品。
這些散裝衛生巾看上了崛起的女性剛需市場,走的是“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隨著市場發展,沒有形成品牌的衛生巾在市場角逐中逐漸被邊緣化了。
“衛生巾800多億的市場份額中,70%以上在線下,線上占比不到30%。散裝衛生巾在線上的銷售還不到千分之一,只占有微乎其微的市場份額。有些人買散裝衛生巾,實際是用來作軍訓鞋墊。”
最近四、五年,衛生巾工廠經歷“制造業升級”,屬于提前跨入工業化4.0時代的行業。舉個例子,舒萊15年前工廠有1400多名工人,15年后銳減到300多人。工人的主要任務,就是開關機器。
自動化程度提高,同時意味著行業有了更高的準入門檻。這一點,光是從衛生巾工廠的數量以及注冊品牌數量上,也能看出來。目前全國的衛生巾工廠僅有20多家,注冊品牌數量僅600多個。
“要做一個衛生巾工廠,基本需要一兩個億的投入。一條制造設備大概要1000多萬,終端制造設備也要1000多萬,加上衛生巾有日用、夜用、超長、護墊等等不同規格,一條生產線解決不了,通常需要三四條生產線并行。光是設備投入就需要五六千萬。
原料采購層面,衛生巾一般采取期貨交易。簡單來說,就是采購明年要的原料,今年就要預付定金。大宗商品的價格波動對行業的影響也比較大,因而對資金要求也比較高。但是大的風投企業又看不上的行業。所有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創業的賽道。”
即便是生產散裝衛生巾,也需要具備基本的設備條件,即必須以纖維棉為基礎材料,否則很難做到低價。我們不能就此得出結論,散裝衛生巾都是“合格產品”,但這并不是一個手工作坊能夠隨便涉足的領域。
占比超過70%的線下市場,包括進場費、條碼費等基礎渠道費用,占到衛生巾銷售成本的30-40%。這或許是散裝衛生巾轉戰線上的重要原因之一。
衛生巾的一些“行規”
在三十多年的發展過程中,衛生巾確實在漲價,這點毋庸置疑。價格上漲的原因并不復雜。從包裝到規格再到成分,逐漸占據消費市場主力的90后,00后都有個性化要求。
舉個例子,拿盒裝衛生巾來說,一個盒子的成本需要六、七毛,包裝袋的成本一毛多,一樣是八片裝,盒裝價格肯定比袋裝更高。
另外年輕人希望衛生巾越來越長,從240mm延長到420mm,衛生巾的造價就漲一倍,而從240mm到一條安心褲,造價需要翻五到十倍。
成分黨的崛起,讓衛生巾不斷加大研發力度,開發新品。“舉個例子,護舒寶液體衛生巾迎合了成分黨的一些實際需求,產品改變了原有的成分、結構,申請了專利,加上世界五百強以及國際大牌的背書加成的品牌溢價力,但也就是讓這款產品比普通衛生巾貴十塊八塊。”
“衛生巾不存在定價規則,定價空間還沒有洗發水大。”
不過,由于二線衛生巾過去很難走出本區域,所以各地區對于二線衛生巾品牌的價格感受差異比較大。
這些品牌走不出區域的原因主要是四點:
第一,傳統衛生巾走的是終端網點和經銷模式,經銷商的地域性保護,既保護了品牌在本區域內的市場份額,也阻礙了品牌向外延伸。
第二,考慮到衛生巾本身的價格就比較低,加上長途運輸成本(即便是幾毛錢)后,操控空間不夠。
第三,地域性人文差異、氣候差異、生理差異導致各個區域性的品牌都有獨有的技術沉淀,也可以說賣點。比如ABC在兩廣地區賣得好,因為其清涼因子做了十多二十年,有很重視的用戶群體。但是一到北方,清涼因子就不再是賣點。即便魯西南也屬于炎熱城市,但這種干熱有別于兩廣地區的濕熱,這一區域內的品牌自由點主打的就是輕薄這個賣點。到了河南,輕薄又不是一個很好的賣點,原因是該地區的消費者普遍認為厚就是安全,太薄了不安全并且也不舒服,厚一點軟一點,做好吸收和透氣,才能打動消費者。
第四,衛品行業的剛需特點加上經銷商制度,讓企業主缺乏走出去的動力。因為只要在本地生存就能活的很好。而七度空間之所以能夠成為全國性品牌,則是因為其在1998年前后就開始全國各地設立了工廠。
近十年互聯網電商的發展讓衛生巾行業格局有點不同。“只要是傳統型品牌(自有工廠)都有全區域、全鏈路的運營渠道,除了主流淘寶天貓京東拼多多等電商渠道外,二類電商、社區團購都有在做。”
衛生巾工廠的用戶年齡結構正在發生變化,業內人士預測未來十年線上與線下銷售占比將會拉平。而這也是衛生巾品牌們急于上線的原因。
“年齡大的女性已經不用衛生巾了。一般超過13歲的女性又開始使用衛生巾,而這些新用戶對于互聯網購物不需要再次教育。”
商業不需要遵從道德標準,好比美團和餓了么騎手的困局,是整個社會對財富和效率的追求造成的,于是再精妙的算法也無法使騎手解脫。但商業的極致發展方向總是指向普惠,因為普惠往往意味最大的用戶基數。在這個封閉的甚至具備某種壟斷條件的行業里,遵循的規則依然是哪里有用戶,哪里就有產品。
所以與其擔心女性買不起衛生巾,經期教育或許才是女性生理健康最缺失的部分。而時時關心,才是這個社會對女性最大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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