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創業、月入七萬的Homebar,正在倒閉
來源/電商在線
撰文/王嶄
“早C晚A”,正在成為越來越多都市年輕人的生活寫照。
早上一杯咖啡(Coffee)提神醒腦,讓自己更快投入工作;晚上一杯酒(Alcohol)放松身心,沖淡自己的“班味”。
有需求就有市場,有流量就能變現,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帶來了不少生意,一杯杯酒精里也藏著商業配方:2021年9月,俘獲無數年輕人的連鎖小酒館“海倫司”在港股上市;2022年—2023年,“精釀”悄然走紅,企查查顯示,2023年我國累計注冊1836家精釀啤酒相關企業,而盒馬、斑馬精釀和福鹿家等連鎖品牌,在今年把精釀卷到了9.9元一杯。
時間轉到今年,刷屏社交平臺的是Homebar。
Homebar,顧名思義“家庭酒吧”,字面意思就是主理人在家開的酒吧,社交平臺上,不少主理人也將Homebar和“溫馨”“陌生社交”“精神避難所”等詞語聯系起來,主打一個舒適感,為年輕人提供陌生人社交場所。
小紅書上的眾多Homebar
小紅書上,與Homebar有關的筆記達到了4萬多條,而作為Homebar最早走紅的地區,上海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涌現了近百家Homebar,杭州、北京、深圳和成都等城市,也在2024年5—8月出現了眾多新開業的Homebar。
因為低成本可復刻的高效商業模式,不少人將Homebar視作創業或者副業的新方向,社交平臺出現了不少“兩萬開家Homebar”“Homebar月入七萬”的分享,還有人把這稱為“最適合年輕人的創業項目”。眾多Homebar主理人中,不乏大廠員工、室內設計師、媒體從業者等有著本職工作的玩家。
只是,一邊是社交平臺的火熱現狀,一邊則是眾多默默閉店的Homebar,二手交易平臺上,出現不少“Homebar轉讓”的消息。在今年5月開出Homebar的夏桀,在今年8月掛出了“轉讓”的消息,“精力不夠是一方面,最主要原因是連虧兩個月”。
從刷屏小紅書到集體閉店,不到半年,第一批嘗試Homebar創業的玩家就已經離場。而Hombar這個火了不到一年的新業態,正在慢慢走向成熟,曾一度游走在灰色地帶的生意,也出現了頭部玩家:最后存活的,不是最強壯的,也不是最聰明的,而是最能適應年輕人需求變化的。
花三萬開Homebar,三個月倒閉
“2023年10月左右,上海的Homebar就開始爆發了,在2024年1月左右達到頂峰,那時候應該有近百家Homebar。” 上海的Clynelish在酒類行業工作,也開設了一家Homebar,他曾粗略統計過上海Homebar的數量,而現在,“大多數都停業了”。
“轉讓Homebar,吧臺、設備、酒水配方和營業執照都有,整體5萬元,租約到今年12月,房租我談到了每月5500元,押一付三,自己和房東簽約。” 夏桀在社交平臺、二手交易平臺掛出了轉讓信息,短短三天就收到了十幾條詢問的消息,不到一周,Homebar就轉讓了出去,“一邊有人倒閉,一邊就有人想入局”。
蜂擁入局的玩家,并不是不知道風險,但從表面上看,開一家Homebar并不難,甚至堪稱低成本高回報的典范。
雖然是“酒吧”,但Homebar的成本相較于傳統酒吧會低很多。
Ven工作的酒吧
深圳華僑城洲際酒店格雅酒吧的經理Ven表示,Homebar的租金、裝修、人員以及庫存等成本,都不算太高。
Homebar多開設在商住兩用樓或者寫字樓,而酒吧多選擇傳統底商,兩者租金相差較多;Homebar與“家庭”一詞掛鉤,大多數都主打溫馨的居家氛圍感,軟裝和吧臺設備都比較簡單,而傳統酒吧的裝修成本會重很多;大多數Homebar的人員成本幾乎為“0”,這是傳統酒吧無法做到的;Homebar的酒水較為簡單,而傳統酒吧在庫存上就會積壓很多資金。
社交平臺上,也有眾多Homebar主理人分享著開店成本,不少都是“花1000塊開了家Homebar”“兩萬元開一家Homebar”。
除卻明面上的硬成本,無法量化的時間成本,也被減少了不少。
杭州的Homebar主理人男男在今年5月底了解到Homebar,在6月初端午小長假時就開出了自己的Homebar,“房租季付,算上前期軟裝、物料和酒水這些,差不多3萬多元,從找到房子開始,一周左右就營業了”。
同時,相較于傳統酒吧,大多數Homebar的營業時間處于晚上8點—凌晨2點,這也吸引了不少將其作為“副業”的玩家,男男的本職是媒體從業者,而Clynelish則是酒類行業從業者,夏桀則是室內設計師。
男男的Homebar
和較低成本相對的,則是頗為誘人的收益,這也是一邊有人退場,一邊有人入局的原因。
與傳統的酒吧或者小酒館不同,Homebar往往采用門票制,價格普遍在88—188元,如果按照門票138元來算,一晚上有8個客人,就能收入1104元,月入過萬似乎是件很簡單的事,小紅書上,也時不時就有分享“開Homebar月入7萬元”“開Homebar輕松月入2萬”的帖子。
低成本,高效率,輕松賺錢的Homebar,似乎成了一門新的“小而美”生意,但看似簡單的Homebar生意,實際并不好做。
Clynelish曾聯系過幾位停業Homebar的主理人,歸結原因,主要是三點:其一,引流問題;其二,副業占據時長過多影響主業,其三,早期的不少Homebar游走在灰色地帶,很容易出現經營合規性問題。
最隱藏在背后最為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Homebar并不等同于酒吧生意,而是一門社交生意,想要做好社交生意,可能比做酒吧生意更難。
“交朋友”的Homebar,沒有回頭客
Homebar這一概念來自何處很難考證。
Ven表示,他在2013年剛接觸酒吧行業的時候,就了解到了Homebar,“和現在的Homebar不同,那時候我家里有個小吧臺,我們就管這個叫Homebar,但基本就是招待朋友的”。室內設計師橙子也表示,她此前接觸的Homebar多指家里的小吧臺,適合家人朋友一起喝酒聊天,“是歐美傳過來的概念”。
海倫司小酒館 來源:海倫司官方微博
現在的Homebar,雖然是“家庭酒吧”,實際上卻更像是一個滿足年輕人社交需求的場所,和曾經的海倫司小酒館有幾分類似。
“社交比喝酒更重要。”橙子在二線城市開設了一家Homebar,她在今年4月去上海旅游時接觸了Homebar,“體驗了七八家上海的Homebar,酒水算不上多好,但每家Homebar幾乎都有自己的獨特社交氛圍,靠著各種活動吸引人”。
Clynelish、男男和Ven等受訪對象也認同了橙子的說法:Homebar的社交性質,遠遠大于喝酒性質。
男男此前就一直在做社交賽道的副業,還組織過一些線下的盲盒社交活動,開設Homebar也是將其作為一個社交的小場地,“他的內核是社交,這個剛好是我擅長的以及感興趣的東西,所以我就把它做起來了”。
翻看社交平臺上的各類Homebar信息,不少Homebar都會將社交活動作為亮點,各類主題活動層出不窮,有單身男女的相親局,有“學術座談會”,甚至還有Homebar的主理人找來中醫,現場把脈。
做社交,人和流量才是重點。
大多數Homebar主理人,都將小紅書作為主要的引流渠道,從小紅書將公域流量引入私域。
一方面,是小紅書的客群符合Homebar的客人,Homebar最早的火爆脫離不了小紅書;另一方面,則是眾多Homebar都是小本生意,美團、抖音等渠道,并不適合大多數Homebar運營。
“一個Homebar也就容納十幾個人,怎么做團購?而且小本經營就怕價格戰,美團、抖音都不太適合。”橙子直言,超過百元的門票定價并不算便宜,這樣的價格很難吸引到團購瞄準的偏重性價比人群。
但小紅書的流量機制,注定了流量不會長久。男男直言,“后期要加上不同主體,才會有流量,純酒局的流量只會越來越少”。
即便在社交平臺獲得了公域流量,也不一定能將Homebar生意做起來。
最大的問題,就是“復購率”。
Ven表示,熟客或者說回頭客,是維持傳統酒吧正常運營的根本,“一般都是40%熟客,60%新客這樣的比例”。而Homebar,大多數都是一次性生意。
夏桀的Homebar基本上就是卡牌、游戲、唱歌聊天,偶爾有一些相親局,“剛開始確實有很多前來嘗鮮的人,但是不到一個月,客流量就下滑了很多,幾乎沒有回頭客”。
男男選擇了和杭州本地的社群創建者合作,“杭州有很多做搭子文化、社交文化的主理人,他們自己手里有在運營的私域,可能每周也有一個組織的需求去保持社群的活力,我這邊就給他們提供場地,我可以給他們一個比較低的結算價,他們帶人過來,我也可以正常運營”。
但即便如此,男男的Homebar回頭客也只有10%左右,不超過20%。
在杭州參加過Homebar活動的北川看來,Homebar并不是什么“i(社恐)人友好”的社交場所,“與其說是i人,倒不如說現場都是戴著i人面具的e(社牛)人,這更像是付費參加派對,如果沒有一個能調動氛圍的人,那派對就完了。比起去Homebar和陌生人社交,不如和朋友約著去酒吧聊聊天”。
普通酒吧,也有不少社交活動
社交,是眾多Homebar的核心主題,但怎么讓眾多陌生人在小小的客廳里放下戒備、安心社交,是最大的難題,而如何讓這些年輕人持久地參與其中,則是更大的難題,沒有回頭客的Homebar,很難成為一個可持續的業態。
Clynelish的Homebar并不是社交制度,從開業就陷入了虧本之中,他曾發出小紅書帖子感慨即將倒閉,“近兩個月收支平衡,但前期的一些投入肯定是虧了,依舊是處于快倒閉的邊緣”。
留給Homebar的機會
2023年底,Homebar出現在上海,通過社交平臺將這一概念傳遞給更多人,完成市場教育,培育起了一批批消費者,也吸引著眾多玩家入局。
消費總是從一線城市向下傳導到二三線城市,再傳導到更低線的城市,和曾經的新茶飲或是咖啡一樣,Homebar的概念也在從上海傳導向其他城市,而概念之下,市場誕生,也出現了眾多入局者,這門生意也越來越紅火,開始出現汰換。
一邊倒閉,一邊涌現,Homebar的生意,還沒有到盡頭。
“酒水”+“社交”的搭配,完美切中了年輕人的需求,而里斯戰略定位咨詢發布的《年輕人的酒——中國酒類品類創新研究報告》顯示,潛在的年輕酒飲人群高達4.9億,而年輕人酒飲市場規模高達4000億元。其中,39.6%的年輕人喜歡10度左右的酒。
Clynelish開設的Homebar
千億市場下,Homebar也有著自己的生存空間。
在橙子看來,Homebar的靈活性就在于多樣化,“你可以做各種社交活動,試錯成本挺低的”。在她看來,Homebar能用不同的酒水吸引不同人,也能承接一些當下比較熱門的社交活動需求,“比如最近很多的學術酒吧,就是大家在酒吧里討論學術,還有客人當調酒師,全女性Homebar等等”。而這些需求,往往是傳統酒吧和小酒館不能滿足的。
一些Homebar主理人,則開始往上游探索。
羅生曾經做過線上小酒館,也在今年開始做起Homebar主理人,但開業不到一個月就關閉了,“比起做Homebar,還是做Homebar導師更賺錢”。和曾經售賣線上小酒館配方一樣,他做起Homebar的上游生意,給各路Homebar主理人賣酒水和配方,賣調酒設備,甚至還能幫忙辦理營業執照。
酒類從業者Clynelish近期也在調研Homebar 的生存情況,在他看來,上海、杭州已經出現了Homebar比較頭部的玩家,“上海從規模上看的話,one place和后門Homebar這兩家算是圈子里最頂端的,杭州的話,吐真劑可能是做得比較好的”。
據《后浪研究所》報道,One Place瞄準的客群是有社交需求的滬漂,但又不是酒吧常客,想社交卻又不敢社交,主要目的就是解決這些滬漂的社交需求,幫助他們交友。One Place的主理人阿one也在2023年6月辭職正式做起Homebar。而現在,One Place已經開出兩家門店,算是成為了一個“連鎖品牌”。
還有人,將生意做到了低線城市。
當上海、杭州等超一線和一線城市的Homebar在2024年上半年完成了一輪洗牌,現在遍地開花的Homebar,更多來自其他一線或者二三線城市。
南昌、景德鎮、哈爾濱等城市紛紛開出了一家家Homebar,橙子的家鄉就是一個北方二線城市,“小城市的年輕人有著更強烈的社交欲望,他們接觸小紅書、抖音這些社交平臺,也了解流行趨勢,也想去自己體驗一把,但是當地沒有什么能切合他們需求的場所,在這里創業,可能比在一線城市機會更大”。
只要年輕人的需求還在,生意就一直都在,但不可忽視的是,當一個行業的玩家越來越多,“卷”是不可避免的問題,行業洗牌也即將來到。
“杭州今年年底,應該也會倒閉一批Homebar。”夏桀表示,杭州估計也有了六七十家Homebar,和上海在2024年年初的熱鬧一樣,“三四個月就能見分曉,適應不了市場需求的被淘汰,能適應市場的才能活下來。就是不知道最后活下來的,和普通酒吧有什么差別”。
男男則更為樂觀,“對于我來說,在這個過程當中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們是在經營Homebar的同時探索一些新的項目,現在也是找到了新的項目,Homebar未來是否存在,對我來說都是可以的”。
男男的社交賬號上,除了Homebar,近期出現的是她開設在近郊的青年養老院,而這個項目,同樣從解決年輕人的社交需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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