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鶴奶粉憑什么賣那么貴?
3月18日,飛鶴發布了2020年財報,財報顯示,飛鶴2020年實現營收185.93億元,比上年增長35.5%;毛利為134.8億元,同比增長40.3%,毛利率高達72.5%;凈利潤為74.37億元,同比增長89%,凈利潤率約40%,均創下歷史新高。
針對漂亮的財報,飛鶴總裁蔡方良表示,飛鶴的增長主要來自于兩個方面:
一、繼續強化嬰幼兒奶粉業務;
二、發力兒童粉和成人粉。
四天后,招銀國際與花旗雙雙發布關于飛鶴的研究報告,同時將飛鶴的股價上調至27.1港元,維持“買入”評級,以招銀國際的價格計算,相當于飛鶴在2021年的預測市盈率為26.1倍,這一數值相較于中國嬰幼兒配方奶粉行業平均溢價50%。
雙方對給出估值的提升,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管理層的目標設定,對公司長期增長提供了前景依據;
二、高毛利率和低營運開支比率。
這依然引起了資本的注意,新眸通過調研后發現,上市一年多的飛鶴,已經經歷了兩次做空。一次是在剛上市一個星期,做空機構GMT Research(GMT)的“狙擊”。在GMT發布的做空報告中,飛鶴在多方面存在可能的財務造假。去年7月8日,飛鶴再次被Blue Orca做空,主要有這幾個方面:
一、收入存在虛假增長;
二、飛鶴存在員工開公司作為關聯方;
三、未完整披露員工人數,存在少報員工人數來降低成本;
四、廣告等營銷成本存在瞞報。
“優異的市場表現”,“券商機構的良好估值”,“做空機構的多次沽空”,這些現象,同時出現在一家行業白馬股身上,是一件非常令人訝異的事情。當我們再聯想到被做空機構一舉打趴的白馬股輝山乳業,眼下飛鶴的處境,的確令人擔憂。
01
時機把握者
飛鶴在冷友斌的操作下,是中國乳業市場,對時機把握準確程度,是非常高明的,國有企業改制,是飛鶴抓住的第一個機會。
1997年,原飛鶴乳業開始進行改組。次年,飛鶴乳業啟動國有企業改制,由冷友斌與其他工友聯合體、黑龍江農墾局共同出資成立黑龍江飛鶴乳業有限公司,飛鶴進入國民共營時期。
之后,冷友斌與其他工友聯合體共同出資284萬元,收購國有股份。由此開始,飛鶴乳業變為民營企業,當然,收購行為也保住了超過17年的“飛鶴”商標。
在新眸看來,通過國有企業改制的機遇,飛鶴從國企變成了民營,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度和操作空間。在獲得所有權后,飛鶴啟動了在黑龍江克東縣的工廠及牧場建設。
三聚氰胺事件與自建牧場,是飛鶴的第二個機遇。
2007年,飛鶴啟動在甘南的牧場建設,同時擴大在黑龍江的自建牧場規模,通過自建牧場,控制了奶源的上下游供應鏈,成功地躲開了2008年集中爆發的全國性“三聚氰胺事件”。這一輪奶污染事件中,飛鶴與君樂寶是檢測結果三聚氰胺沒有超標的唯二品牌,也正是這件事,更加堅定了飛鶴自建牧場、控制上下游供應鏈的決心。
同一時期,自2003年于美國上市的飛鶴,開始啟動退市計劃,并于2013年在美國成功退市。
2008年—2013年的這五年間,是中國乳業市場比較黑暗的時期,在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后的2009年,中國奶粉市場的前四名是多美滋、美贊臣、惠氏、雅培,排在后面的是多樂美、飛鶴及君樂寶。
這次影響全國的危機事件,被認為是飛鶴真正崛起的開端,抽檢結果成為了飛鶴安全的背書。
2010年,在國家進行大規模乳制品企業清理整頓的同時,飛鶴推出了第一個高端產品“星飛帆”系列,這個產品成為后來飛鶴利潤的主要來源之一,加上后期推出的超高端產品“超級飛帆”系列,飛鶴開始拉起了自身的“高端定位”。
退市回國發展,利用《反壟斷法》與國家指導政策,讓飛鶴抓住第三個發展機遇。
2013年,中國奶粉市場單罐奶粉價格普遍在250元以上,是歐洲市場的2倍以上,此時市場主導企業如雀巢、美贊臣、達能等品牌產品的實際進口價格不到100元。
針對實際價格與銷售價格之間利差較大的情況,發改委啟動了對市場主要品牌的反壟斷調查,在這樣的背景下,諸多主導品牌采取了主動降價來應對反壟斷調查。在這輪價格調整中,大部分品牌產品普遍降價3%-20%不等。
同年6月,工信部出臺政策,指導國產乳企進行整合重組,以達到優化資源、推動行業國產發展的目的。其中,蒙牛收購雅士利,圣元收購育嬰博士,合生元收購南山長沙工廠等都在這一時期完成。
對于飛鶴來說,再度幸運地逃過了針對進口品牌的反壟斷調查,自身的高端品牌“星飛帆”系列幾乎沒有受到影響。坊間認為,飛鶴的私有化退市,也有反壟斷調查的因素在里面。
要知道當時飛鶴是借助美國乳業的全資子公司身份,才得以赴美上市,那么進入國內市場銷售,就會有“外資品牌”的嫌疑,反壟斷調查政策,從資本市場和實體市場兩個方面,幫助了飛鶴在這一輪調整中勝出。
而且,在指導收購中,飛鶴獲得了第一大羊奶粉品牌關山乳業,成功切入到羊奶粉市場,獲得了關山乳業的牧場資源。關山乳業羊奶粉市場份額超過陜西全省羊奶粉總量的1/3,在當時也穩居全國第一。
這宗國內首起關于羊乳產業3億元的大額并購,無疑是既貼合國家推動乳粉企業兼并重組的政策導向,又能切實釋放羊乳產業發展紅利;對關山乳業而言,可以借助‘外力’補強,突圍國內羊奶第一品牌。
但隨后爆發的羊奶粉污染事件,使飛鶴陷入了質量危機。于此之下,飛鶴迅速與關山乳業做出剝離,重新聚焦到嬰幼兒奶粉的賽道上。
新眸通過梳理飛鶴的發展,發現了幾個點非常有意思的點:
一、飛鶴是國內奶粉品牌最早的上市公司,在“洋奶粉”是國內奶粉市場首選的時候,借助“美國乳業”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進口品牌,這對于飛鶴的發展其實起到一定作用;
二、在美股上市后,飛鶴在資本市場的表現其實并不好,借助美資身份,飛鶴開啟的國際化戰略反而成為了“假洋品牌”,尤其在后期被多次曝光后,對于品牌建設還是存在一定影響的;
三、退市后,飛鶴一系列的資本運作,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包括收購關山乳業試圖進入羊奶粉市場,收購VitaminWorld試圖進入保健品市場。這些收購除了增加商譽外,對于飛鶴主營業務幾乎沒有幫助,反而在一系列品質問題上,成為累贅。
不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飛鶴在經歷過這些以后,開始調整品牌產品結構,加大高端品牌地建設。同時通過優化廣告來打造“高端形象”。2015年,“更適合中國寶寶體質”成為飛鶴廣告語,章子怡的代言真正拉開了飛鶴高端化的序幕。
02
高價不等于高端
根據飛鶴招股說明書,2016—2018年,飛鶴的營收增長了兩倍,稅前利潤增長超過五倍。定位高端的“星飛帆”系列產品銷量更是在兩年內增長了7倍,借助“星飛帆”系列產品的熱銷,飛鶴一舉成為國內首家營收破百億的嬰幼兒奶粉公司,并在2018年以115億的成績,首次超越惠氏成為中國奶粉市場第一大品牌。
放眼整個飛鶴產品結構,自“飛慧”系列被砍掉后,飛鶴就沒有低于200元/kg的低端奶粉產品。
圖:飛鶴產品定價格局(來源:中泰證券)
單從2019年飛鶴市場占有率及產品組合來看,市場價最低的飛帆系列,折扣后均價也在237元左右,從市場表現來看,反而不如星飛帆系列。
這種現象的背后,我們認為有其特殊的原因。
現階段奶粉市場的消費人群主要是80后、90后為主,這個群體有一個天然的消費心理,即“價格貴的一定就是品質好的”,反之亦然。而很多商家在宣傳產品的時候,往往會利用這個消費心理,通過大面積的廣告,將“高價即高端”的心理,傳輸到消費者所能接觸到的媒體傳播里面,給消費者購買時造成心理暗示。
但實際上,自2016年實行奶粉配方注冊制之后,基本上市面上通過注冊制拿到生產資質的奶粉品牌,在基礎營養方面的差距并不明顯,只是一些優勢配方成分上有區別而已,這并不是真正定義“高端”的核心因素。
從筆者多年奶爸的經驗來看,奶粉價格的高低并不能成為判斷奶粉好壞的依據,雖然價格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產品的差異化。但奶粉好壞的標準應該是適合自家寶寶的體質,而不是泛概念性的“中國寶寶”,每個寶寶的體質從根本上來說是不一樣的,而配方注冊制奶粉體現差異化的添加成分實際上差異也不大。
因此,在定位上,沒有必要人為的通過廣告來進行“高端”訴求。
圖:冷友斌采訪視頻截圖
事實上,巨額的營銷投入才是拉高飛鶴奶粉售價的主要原因。根據飛鶴2020年的財報顯示,飛鶴的銷售成本比已售存貨成本還要高,而且是飼養成本及原料奶成本疊加的數十倍之多。
圖:公司財報,經新眸整理
最近幾年,飛鶴贊助了《贏在中國》,通過該平臺發布了不少的戰略發布會;并巨資冠名《快樂大本營》,同時邀請章子怡和吳京作為品牌代言人,而動輒數千萬的贊助費、代言費,都要轉嫁到產品的售價中去。
除此之外,飛鶴還在2018年累計舉辦了約30萬次面對面研討會,其中包括5500次《媽媽的愛》研討會,2019年,面對面研討會數量上升至50萬場,《媽媽的愛》研討會更高達2.7萬場。即便是受疫情影響的2020年,飛鶴也組織了多達14.4萬場的線上研討會。
這些研討會的舉辦,對于營銷側來說,具體形式是否涉及到有無違法行為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每次出席研討會的嘉賓、場地租賃費用、贈送與會人員的小禮物以及其它成本,都會成為售價的一部分。
這種通過研討會形成的銷售圈子閉環的做法,已經非常接近于“社區團購”,這種社交屬性極強的銷售方式,除了以銷售員代替團長這一點不同之外,各方面都幾乎如出一轍。
圍繞在區域內銷售員的圈子內,復購率、忠誠度甚至比團長的還要高,這些研討會甚至可以粗暴地理解為是一種“洗腦會”,傳達的心理感知就是“飛鶴是高端產品,是國內高品質的嬰幼兒奶粉”,但實際上,在新浪的官方投訴平臺黑貓投訴上,關于飛鶴的投訴并不少,“奶粉中有異物”、“奶粉變質”的投訴不乏其中。
不過,高額的營銷投入,與競爭環境也有關。
以嬰幼兒奶粉為例,大部分國家的成熟品牌往往只有幾個,但在中國卻非常多,可以說市場上隨時都會冒出新品牌。通過查詢,從2018年實行注冊制以來,已經給100多個工廠發放了2100多個注冊配方奶粉。
單就飛鶴而言,自2018年2月統計通過4個工廠獲得三個系列、共36個注冊配方之后,基本上每年都還要給后續新產品申請新的配方奶粉注冊,以保證新產品的更新能力。自2020年7月開始,飛鶴就已經推出四個新產品,新產品的推出,又需要大量的營銷活動,這又從反面來倒推銷售成本,這就意味著企業必須大量地投入到媒體廣告中,用以維持品牌曝光率,成本在無形中增加。
與營銷成本居高不下所不同,飛鶴的研發,基本上代表了中國嬰幼兒奶粉行業的現狀:重營銷,輕研發。
根據財報數據,飛鶴的研發僅2.65億元,占比不到1.5%。與高昂的銷售成本相比,這點研發費用,顯得非常的少。有業內人士告訴新眸:“重營銷輕研發在乳業是比較常見的現象,但是如果沒有研發能力,乳業品牌難以形成差異化,研發能力是乳企必須重視的。”
圖:公司財報,經新眸整理
同時,在被做空機構提及的虛報人工成本方面,飛鶴也是非常奇怪的存在。在Blue Orca的做空報告指出,飛鶴招股書記錄的員工人數是5422名,但是在冷友斌的公開采訪中,冷友斌明確告知公眾:飛鶴雇傭了5萬名導購和營養師,從事銷售活動。
如果僅僅以財報來看,5.5萬名的雇傭員工,人均工資才1.5萬元/年,的確是非常不合理的。那么,這些營養師和導購的收入來自哪里?我們不妨推測,這些或許來自于飛鶴的終端銷售渠道,以獲取“銷售提成”,這對于非正常的市場銷售來說,成本是不可控的,提成的空間大小,與最終的售價是直接掛鉤的,這種方式下,最終受害者還是消費者。
在新眸看來,通過高額的電視欄目贊助、高價位的代言人、高頻率的研討會以及非常規的銷售人員提成組成的營銷成本,是推高飛鶴產品市場價格的核心因素,而不是真正的原料成本以及生產制造成本。
那么,在注冊制下,顯然高價就是高端的論點是站不住腳的,建立在高價之上的高毛利、高凈利,則是最為典型的“割韭菜”。而且,面對趨嚴的政策監管與市場變化,我們仍無法看到飛鶴真正的優勢內核。
03
導向型市場也很難
2018年1月1日,《嬰幼兒配方乳粉產品配方注冊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全面施行,《辦法》中指出,2018年起未取得注冊的嬰幼兒配方乳粉產品將不得在境內銷售,每個企業原則上不得超過3個配方系列、9種產品配方。
2020年,飛鶴在原有的基礎上,通過四個工廠獲得了12個系列的注冊配方。在實行配方制下,飛鶴如何在研發上開發出新的配方奶粉,如何進行差異化配方競爭,這些都是亟需解決的問題。
圖:公開數據,經新眸整理
飛鶴曾在財報說明電話會上表示,將推進兒童奶粉和老年人奶粉的產品規劃,其實這也算是對嬰幼兒奶粉的市場補充,老齡化背景下,的確需要開發相應的市場,但是飛鶴的研發投入能否支撐這個動作,我們不得而知。
此外,自2018年開始,無論是國家還是行業,都發布了數份的文件來對奶粉市場進行監管和約束,包括《國產嬰幼兒配方乳粉提升行動方案(方案)》、《乳粉廣告行業自律規則(規則)》等等。
尤其是《方案》,該方案對國產嬰幼兒乳粉行業的各個方面提出了明確要求,包括要求國產奶粉自給率達到60%,要求相關部門加強跨境電商監管、頒布政策指導推動行業并購,逐步淘汰較小規模企業等。
而《規則》則要求從業公司對自身品牌的廣告詞、代言人以及廣告片等進行審查和約束,那么“更適合中國寶寶體質”這類廣告詞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就真的值得商榷了。
需要注意的是,在中國與新西蘭正式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議定書》升級版發布后,除了約定維持現有乳制品條款外,同時雙方大部分產品的保障性關稅(如原料奶粉/鮮奶/黃油/奶酪保障性關稅稅率分別為 10%/15%/10%/12%(奶酪個別稅號關稅恢復至 15%)等進行規定,這些將在一年內取消。
最為重要的奶粉關稅,將在三年內取消,即截至 2024年 1月 1日,新西蘭出口至中國的奶粉關稅將降為零。
這意味著,新西蘭這個奶粉大國的產品將實現零關稅進入中國。但,截至目前,我們仍未看到飛鶴除了對業績的規劃外、實質性的措施來應對沖擊。
當高價產品成為飛鶴的銷售主力,借助高價產品建立的高端品牌形象,是不是真的如廣告所言那樣,只能靜待市場表現。低人工成本下、非正常的銷售方式,是否真的可行,也只能交由監管部門。
畢竟,輝山乳業事件仍值得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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