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聯商專欄

撰文/和二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錢不是萬能的，但可悲的是，當巨大的財富數字帶來人性的膨脹與狂躁的野心時，才是邁向深淵的第一步。

2006年，黃光裕帶領下的國美成為絕對的家電零售老大。彼時的國美電器門店和營收都遠超蘇寧。有一次，黃光裕甚至提出要收購蘇寧。張近東硬扛回應說：“我做不過就送給你。買你是買不起蘇寧的�！�

這下好了，當年的雙雄爭霸幾乎就要相繼跌倒在這個世紀的第三個十年。張近東在2021年7月底離開了他一手養大的蘇寧。而出獄歸來的黃光裕在經過一年多的激進折騰之后，國美已經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

01

義正辭嚴地緩發工資

10月28日，北京鵬潤大廈國美總部的員工接到了一份全員大會通知。當天下午，國美電器董事長黃秀虹露面，她聲稱，公司到12月底之前，只會給員工上社保，不會再發工資了。

接著，黃秀虹還批評了員工們近期的工作態度，認為大家缺少大局觀，困難時期應不計得失，與公司共進退。她接著補充了一句：今后中長期，工資發放也存在不確定性。會后公司會出具一份承諾書，員工可以各自去找主管簽字。

網上流傳的一份承諾函中寫到：

自2022年10月份起，理解公司在未來半年到一年時間內，員工工資有可能延遲發放，且本人在這段時間內已做好與公司同舟共濟、共渡難關的準備。承諾調整積極心態，相信公司，勤勉盡責，一切以提升經營業績為出發點。承諾積極維護企業利益和品牌形象，不信謠，不傳謠，不散播負面信息和情緒。承諾躬身力行，按時保質保量交付經營結果，達成業績目標。

而且這份承諾函的最后還寫到：如有違背，由此給公司帶來的名譽和經濟上的損失，本人同意按照相關法律法規以及勞動合同約定承擔相應責任。

當晚，多位接近國美的業內人士告訴第一財經，國美正與廈門建發集團洽談融資。一位國美內部人士透露，“公司只是提示未來半年可能會出現工資緩發的情況，并不是說不發工資�！�

但不管如何，這樣的一份承諾函，從法律和人情上來說都錯誤百出，適得其反。首先，其中的所有條款全都不符合法律法規的要求。再者，從情感上說，這份文件更讓心生厭惡：通篇措辭強硬，態度高高在上，如何讓員工在情感上可以接受與公司同舟共濟，共渡難關？

02

曾經的梟雄向現實低了頭

不可否認，曾經的黃光裕是一代梟雄，縱橫捭闔，大開大合，國美的數萬名員工臣服景仰。據稱，在2003年的時候國美銷售額達到了178億，整個數據已經處于當時中國家電零售市場遙遙領先的位置，但黃光裕對高管們依然不滿意，因為這個數字比他預定的目標仍少了42億。

他常常對親妹夫(曾任國美總經理的張志銘)及其他高管說，如果不是為了給機會培養你們，讓我親自來操盤，國美比現在會更好。

一本書中曾經這樣介紹一位應聘國美高管時的經歷：“黃光裕親自領著十幾位總監及總經理對我進行面試。他一言不發，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后看著你，你感覺自己仿佛是籠子中的一頭獵物，不可能和他有平等對話的權利�！�

國美的高管曾表示：“沒有他的霸道，也不可能成就他這么大的盤子�！钡牵缘揽赡苁前央p刃劍。曾經的霸道成就了霸業，今天的霸道卻成為即使大錯特錯也無人敢指出敢爭辯的自殺式愚昧。

2021年初，黃光裕正式出獄歸來，國美股價一度漲到2.55港元的最高峰�？梢娡獠渴袌鰧S光裕依然充滿了期待。歸來后的黃光裕極其拼命，據稱國美總部36層黃光裕的辦公桌上，時常布滿一摞摞合同和待批的文件。國美某離職中層曾表示，10萬元的合同，黃光裕都要親自看，哪怕一份促銷計劃PPT方案想落地，也少不了他的簽字。

一位任職于國美的高管介紹，“當他(黃光裕)想好了一件事，或者在布置一件事情時，絕對是鴉雀無聲，無條件服從的”。為了便于指揮，2021年下半年，國美干脆在鵬潤大廈34層給高管們安排了住宿，讓他們跟上老板的節奏。

一位接近國美的人士透露，回來的這一年多，黃光裕絕大部分的日子都加班到凌晨，他時常召集高管開會，對未來戰略和具體工作進行布置和要求。即便是基層員工，也感受到了壓力的來襲。據多位國美員工表示，黃光裕重新掌舵后，他們的加班次數明顯變多了，員工“摸魚”行為被整肅，遭到警告和清退。

事必躬親的黃光裕，主要干了三件事：“真快樂”APP、“打扮家”APP和“折上折”APP。國美本就不富裕的家底統統投向了一片黑暗，前景未補的線上：9.62億元砸給真快樂APP做推廣營銷，投入至少2億元研發打扮家APP、員工數從一百多人擴張至六百人。

但是，結果不會演戲。僅僅一年多時間，黃光裕感受了市場冰冷的反應。股價說明了一切，從他出獄2.55港元/股的高點到0.12港元/股，是18個月之前的零頭都不到，市值損失了八百多億港元。

黃光裕歸來之后的態度和心氣依然讓人敬佩，但遺憾的是戰略認知發生了嚴重的錯誤，導致國美資金鏈吃緊。人生之勢起起伏伏，誰又能保證永遠正確，永遠馬不失蹄，腳不踩空？

03

全線收縮下的國美還有機會嗎？

今年4月起，意識到戰略錯誤的黃光裕開始全線收縮，國美啟動了席卷所有部門的裁員。真快樂從今年四月開始第一次裁員，到七月底已經裁掉了60%；進入八月，又迎來了新的一波裁員。

高管們也走馬燈似的成為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7月，“打扮家”創始人崔健、CEO高非離職；8月，“真快樂”APP負責人丁薇、“國美管家”CEO曾之寧離職；9月，國美歷史上的兩位肱股之臣，黃光裕入獄十二年始終堅守的國美投資CEO何陽青、國美電器CEO王巍也相繼離職。

據國美內部郵件披露，丁薇離職后，其職位由來自快手的彭佳瞳接任，但員工在內網中已查無此人。據“真快樂”離職員工透露，目前“真快樂”從高峰期的2000多人，只剩下不到100人在做一些收尾工作。國美還啟動了大規模的關店行動，據《財新周刊》報道：國美在2022年3季度關閉了旗下的9成門店，目前已關至不足500家門店，分公司也從40家合并撤銷至30家左右。

當下來看，國美最要緊的是如何化解債務危機。

據國美2022年中報顯示，總規模已達到585.67億元的負債。其中，計息銀行借款及其他借款合計280.56億元，應付賬款及應付票據144.37億元，需在1年內償還的銀行借款和其他借款達到了229.02億元。

據Wind數據顯示，國美目前的債權人來自超過20家銀行和信托公司。其中，第一大債權人為渤海銀行，貸款8月已到期，風險敞口高達70多億元。此外，興業銀行對國美的貸款也超過30億元。國美從渤海銀行處獲得了半年展期。而興業銀行因國美在該行有利息未付，到期貸款展期被拒。

2020年4月和6月，在黃光裕獲釋之前，拼多多和京東分別認購了國美發行的可轉債2億與1億美元(共計人民幣約21.4億元)，票息5%，期限3年，附有選擇權可延長兩年。此舉一度被市場看作，拼多多和京東對于黃光裕獲釋后的期待。這兩項可轉債將于2023年到期。從如今的境況來看，拼多多和京東的這筆投資可能要打水漂了，債轉股已經毫無價值，但是讓國美把錢再還回去更無可能。

04

黃光裕還能挽大廈于將傾嗎

今年8月19日，黃光裕發布《致國美朋友們的一封信》，在信中，黃光裕承認了錯誤：由于對于執行困難預料不足，加之疫情長時間干擾，導致現實與這一目標有一定差距。他承認，自己并未交出及格答卷。并表示接受外界的質疑與批評。黃光裕在信中還規劃了新的目標：在2023年實現較高盈利并達到以往較高水平，2024年達到歷史最好水平，2025年明顯超越歷史最好水平。

但不知道市場還會不會再給黃光裕機會。

有國美內部人士表示，在當下的經濟環境和疫情雙重壓力影響下，中國大部分民營企業尤其是實體零售企業，現金流的壓力都很大。國美的經營無論是品牌還是網絡，以及團隊銷售能力都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來自于流動性資金。

國美還能不能度過難關，要看能否籌集到資金以時間換空間，讓國美先“緩口氣”。但就目前來看，黃光裕手上的牌已經非常有限。

從8月30日到10月20日，國美控股旗下的上市公司“中關村”發布6份公告稱，國美電器持有的5500萬股“中關村”股份，其中5300萬股已被司法凍結。凍結原因是國美在2020年與“雪松國際信托”簽訂了一份在今年8月18日到期、共計2.2億元的貸款，但現在國美沒有能力足額償還。

據棱鏡報道，目前黃光裕還掌控的一些固定資產包括鵬潤大廈、國美商都、湘江玖號、安迅物流倉網，以及廣州國美智慧城、部分國美門店等。去年黃光裕曾試圖運作安迅物流獨立上市，但并未如愿。安迅物流多為家電大件物流，分撥中心居多，物流配送業務并不強。

黃光裕也在尋求出售廣州國美智慧城，但目前似乎并無進展。而北京鵬潤大廈在黃光裕胞兄黃俊欽的北京新恒基名下，黃氏兄弟就大廈處置問題的談判進展不順，短期內售后返租難以實現。

在今年上半年的年報中，國美提出了解決當下困境的一攬子計劃，包括努力與相關銀行和借款重續進行磋商；剝離、出售或停止非核心及非盈利業務；關閉經營效率低的門店，開設大型零售店，拓展加盟門店，優化全國零售店網絡；進一步優化資本和融資結構，爭取其他戰略合作伙伴支持。

當下的國美似乎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尷尬境地。

第一，由于資金無法維持正常運轉，員工人心渙散，不排除還會有大量員工離職，進一步導致整個公司無法正常運轉。

第二，越來越多越來越臨期的債務償還問題，會造成對國美信譽以及資金流的進一步擠壓。國美來自外部的風險加大，而且在諸多“暴雷”負面輿情的影響之下，融資渠道會進一步被關閉。

第三，由于不斷關店，且與上游供應商關系緊張，門店的銷售會受到巨大影響，自身的造血功能減弱，營收和利潤都會受到影響，讓本就脆弱的資金鏈雪上加霜。

可悲可嘆的國美幾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黃光裕如何破局，改變上述三項的惡性循環？

據媒體披露，北京市政府已經在今年8月初開始介入國美資產重組事項。市金融局、商務局等部門為此成立了專辦小組，并召開了兩次聯合債權人會議。

目前國美提出的債轉股、資產抵債等重組方案都沒有得到債權人的認可。而國美希望貸款延期償還以及重新增加貸款等方案同樣也前景渺茫。即便如此，黃光裕并沒有想放手認輸，只是，今年到明年國美能順利挺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