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億年輕人的寵兒,為什么排隊爆雷?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佩服古人的遠見。
都2020年了,房子,依然是全球年輕人的心結。有多少對房價望而卻步的社畜,就有多少被殘忍隔離的戀人。
矛盾兩端慘雨酸風,租房成了年輕人守護尊嚴的最后一點倔強。
最新發布的《2020中國青年租住生活藍皮書》顯示,預計到2022年,中國住房租賃市場人口將達到2.4億!
美國青年的日子照樣不好過,從上世紀60年代起,美國家庭數量直線上升,持房人口卻一點兒沒變,倒是租房人口不斷上漲。
強大的市場需求催生了一種新型的商業模式——長租公寓。嗅到金錢的氣息,國內外的長租公寓企業雨后春筍般涌出……
01
國外通行,國內行不通?
1969年,專注于經營和管理公寓的運營企業EQR(Equity Residential)在地球另一端率先打響了長租領域第一槍。
因為租房成本大大低于買房支出,EQR對于壓力山大的美國青年來說簡直就是救世主。成立之初,EQR便以業內獨角獸的身份狂吸大批忠實用戶,形成了大量的資金積累。
1993年,EQR成功上市,成為美國第一家上市的公寓型REITs(房地產信托投資基金)。
通過資本運作,EQR左手借助各種渠道進行大筆融資,右手買買買,瘋狂購進各種物業。一舉成為當時全美公寓類REITs里,持有物業最多的公司。
2011年,EQR在美國屹立40多年,風頭無兩。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國內的長租公寓企業蠢蠢欲動,破土而出。
6月,自如上線;第二年,青客問世;2015年,蛋殼公寓打著“互聯網+金融+房地產”的旗號亮相。
雖然是重資產項目,國內長租公寓企業和EQR一樣,迅速獲得了資本的狂熱青睞。
拿蛋殼來說:
2015年,拿到天使投資,緊接著成功融資數千萬人民幣;
2017年,A+輪融資過億;
2019年,狂攬老虎基金、螞蟻金服等5億美元;
2020年,成功登陸美國紐交所,成為2020年登陸紐交所的第一支中概股……
資本越瘋狂,競爭就越激烈。
長租領域的后起之秀井噴式冒出,高峰時期,國內同類型的長租公寓企業多達上百個,它們爭相宣誓:我們要做中國版EQR。
可事與愿違,國內的長租公寓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樣,舉步維艱。
上個月19號,蛋殼在遭遇“斷網”“跑路”“CEO涉及調查”等傳聞后,又被曝出拖欠合作商和裝修隊工人合作款超1個億!
事實上,自上市以來,蛋殼就風雨飄搖,與“暴雷”二字緊緊綁定在一起。
緊跟其后的,是小鷹找房的“暴雷”消息傳遍網絡。
據不完全統計,此次小鷹暴雷涉及租客和業主近千人,金額破億元。而就在資金鏈斷裂的前一天,小鷹的業務員還從容淡定地收著房租。到了晚上10點半,他們連夜搬走了辦公室的電腦。
為什么有同樣強大的市場需求,同樣瘋狂的資本加持,長租公寓企業在國外風生水起,在國內卻寸步難行?
02
畫虎不成:兩頭收割,頻繁甩鍋
長租公寓的模式其實很簡單:把房子從房東那兒租過來,再按房間分別租給每個房客,自己賺個差價。
但別忘了,在這一領域,誰控制的房源越多,誰的主導地位就越明顯。
回顧EQR的發展歷程,其在美國市場的領導地位正是源于上市初期的快速擴張。在EQR上市當年,公司在美國21個州持有79處物業,房間數2.44萬間,地域上主要分布在德克薩斯、佛羅里達和其他中東部地區。
7年后的2000年底,EQR所持物業已遍布美國36個州,物業總數1104處,房間約22.77萬間,較上市當年擴張10倍以上。
EQR在物業上的擴張主要通過大規模收購實現,而國內長租公寓企業,為了搶一套房源,競爭堪比拍賣現場:你拿2000,我出2500,他舉牌3000……
在這些同類競品中,氣勢最兇的當屬蛋殼——每到一個新的城市,都抬價30%以上收房。
不到4年,蛋殼覆蓋了13個城市,手中的房源已達40.7萬個,足足翻了166倍。
這還不夠,拿到房源后,蛋殼開始砸重金改造分間,平均一間房的改造費用高達45000元。
與此同時,為了爭奪市場份額,蛋殼瘋狂補貼用戶,做廣告營銷,推進后續服務……
蛋殼的盤子越做越大,血本越下越多,唯獨盈利遙遙無期。2017年,蛋殼虧損2.72億元,2018年虧損13.69億元,2019年虧損34.37億元……
總這么燒錢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畢竟企業的第一要義是盈利。
這時,蛋殼從出生便具備的“金融基因”派上了用場。
蛋殼在與房東簽署的條約上明確注明:必須簽一年以上的出租合同,蛋殼只需按月向房東繳納租金即可。
對租戶來說,想要在租金上獲得大力度的優惠,就必須使用分期月付,一次繳納一年的房租。相比短租月付方式,每年可節省近萬元。
當租戶在承擔風險和租房成本之間猶豫時,蛋殼已經和金融機構悄悄掛上了勾——它將手里的租約抵押給金融機構,一次性拿到一年的錢,而租戶每個月繳納的房租,則直接流向了金融機構。
說白了,蛋殼其實是用租戶的信息做抵押,自己獲得無息貸款,然后用租戶繳納的租金還貸。
而租客直到收到短信,才意識到:掉坑容易爬坑難。
為了搶占市場,蛋殼這波把風險轉嫁給租客和房東的操作,實在是信息差的高段位玩法。
然而,這也并非蛋殼首次甩鍋。
疫情期間,蛋殼向72157位房東提出:為配合政府實施相關疫情防控工作,蛋殼公寓自即日起將暫停付款并執行不少于30天的免租期。
與此同時,蛋殼除了借著疫情的由頭薅房東的羊毛,房客的羊毛也照薅不誤。
反觀美國的EQR租客,從長租公寓收獲的絕不僅僅是快樂。
按照EQR的規定,租客搬入新房之后,有30天的體驗期,期間如有不滿意可無條件退換房,且僅需支付實際居住天數的租金即可。
除了提供居住中的服務(如空調、熱水器、冰箱、灶臺,等等)以外,EQR還將服務延伸到了居住以外。
其中最著名的是EQR提出的“轉移計劃”:假如租戶發生工作、家庭變化,EQR將協助租客在其未入住的公寓中進行選擇,以匹配租客的需求。由于EQR對于核心區域的完善布局,使得其能夠覆蓋大部分租客的搬家需求。
如此誠懇的態度,想留不住用戶都難!
而那些曾許下錚錚誓言,視EQR為不二偶像的國內長租公寓企業,左手不給房主交租,右手一分不落地收租,吃相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再往深一層細想,蛋殼已經從金融機構取走1年的房租,完全不影響向房東正常月繳。為什么還要兩頭收割,頻遭吐槽?
03
貪婪無度:做產品,不能只靠“打紅眼”
2月初,蛋殼員工向媒體披露:公司資金鏈斷裂,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還裁掉了一批員工。
蛋殼資金鏈斷裂,實屬意料之中。
傳統的租房平臺主要是通過低價攬房、高價出租賺取差價,然而隨著信息透明化,它們早已失去了市場前途。
但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傳統租房平臺迎來了第二春。
相較于之前,“互聯網+金融+房地產”的商業打法更加強悍。這些租房平臺背靠著資本,一邊通過高價從個人手中囤積大量房源,壟斷區域市場,希望獲得較高的估值;一邊利用各種金融模式玩杠桿,甚至和P2P結合在一起。
作為國內長租公寓頭部企業的蛋殼,就是新時代下傳統租賃平臺的延續。
聲稱“用互聯網方式改造傳統住房租賃行業”的蛋殼,一直在燒錢搶市場,但并沒有摸索出有效的盈利模式。最后只能靠圈錢挪作其他投資。
據說,疫情期間蛋殼暫停支付租金的7萬套房源,只占總房源的17.5%。按每套房子月租4000元算的話,蛋殼相當于一下子截留出2.8億的資金池。
這種套路大都是短期投機者熱衷的行為,風險極大。更可怕的是,它不像銀行,不能兜底,也兜不起底。
在這個領域內,刀尖舔血的企業不止蛋殼一個。僅今年下半年,暴雷的長租公寓企業就多達24家。
當然,這并不能全怪長租公寓企業“經營不善”。
2017~2020年,一些一線城市隨著產業結構、就業機會的調整,住房租金并沒有出現每年兩位數上漲的財務預期。
眼見形勢不利,國內長租公寓企業選擇了連橫金融機構,利用打信息差來續命。這些不亞于大額融資的人民幣,全被拿去投入到諸如爭奪房源、炒股等的所謂“項目”中。
很快,長租公寓企業陷入了“瘋狂擴張、經營不善、暴雷、跑路”的惡性循環。
其實,大環境的影響并非不可抗力,長租公寓也不是沒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蛋殼們經歷的荊棘之路,EQR不是沒走過。
2006年,EQR在經歷瘋狂擴張后,后遺癥凸顯,營業利潤率大幅下滑。
眼見快要兜不住了,EQR認識到:規模也好、市場占有率也好,如果最終不能變成實實在在的、穩健的營收利潤,那就是沙中堡壘,總有玩崩的一天。
為了及時止損,EQR快刀斬亂麻,把全美25個區域的580處房產精簡到7個州的300處,把業務集中在紐約、波士頓這些城市土地稀缺、住房需求高的城市,成功實現了租金上升,最終年營收達到24.26億美元。
由此可見,長租公寓企業想要盈利,只有一條捷徑——脫離纏斗,回歸商業本質。
上海中原地產市場分析師盧文曦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長租公寓的角色決定了它是靠利差來賺錢的,正常來說,慢慢做項目,一個一個來是沒有問題的,尤其是現在許多政策都在扶持長租公寓。
只要長租公寓企業肯放緩腳步,暫且“割讓城池”,讓房東笑著收益,租客住著安心,在長久的生命周期中不僅不會越來越被動,反而會塑造更加硬核的壁壘。
蛋殼CEO高靖曾談到:國內長租公寓未來的理想格局是,機構化持有住房占整體市場份額的40%,開發商等集中式模式和政府主導的公租房或者C2C交易各占20%。
無奈,在這個崇尚“霸主”和“龍頭”的時代,國內長租公寓企業或主動、或被動地陷入了怪圈,烈火烹油,本末倒置。即便連年虧損,打紅眼的他們仍死死咬住那40%的市場份額。
結果,圍繞著長租公寓的整個鏈條上,沒有一個贏家。
那些曾經對長租公寓青眼有加的資本,回報紅利遙遙無期。
和長租公寓企業簽訂合同的房東,被死死框住。如果提出解約,蛋殼非但不用出違約金,房東還得自行負擔數萬元的房屋裝修和折舊成本。
最慘的是用了“租金貸”的租客。長租公寓欠著金融機構的尾款一天不付清,合同就無法解除,就算租客搬出了房子,還得按時還貸,不然就會留下征信污點,掉進無底洞。
這個原本可以讓無數人共生共榮的生意,硬生生在急速膨脹的欲望中被做成了一個人人生畏的金融產品,實在可惜。
結語
蛋殼公寓在成立之初曾信誓旦旦:給在外打拼的年輕人一個溫暖的家。如今黑貓上將近2萬起的相關投訴令人觸目驚心。
自如也曾這樣表達初心:讓生活在城市中的25歲到35歲的年輕人對居住不再感到絕望。但近年來,前有在疫情期間趁機向租戶坐地起價漲房租的丑聞,后有甲醛門、針孔攝像頭門等事件曝出。
還有立志要通過綠色出行“讓城市變得更美好”的ofo,不僅因為監管不力淪為了街頭巷尾阻礙出行的“黃垃圾”,更是一直以升級P2P、電商返利等各種名目拒退用戶押金。
這些曾經的屠龍少年,為什么張開血盆大口,長出了龍角?
說到底,“盈利難”并非商業模式上的漏洞。最根本的癥結,在于非理性的價值觀上。
為了擴張而擴張,等待他們的,就只有被用戶、投資者拋棄的結局。
商業永遠都是這樣殘忍又直白:畢竟,長租公寓的當,上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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