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是中國內地首富，卻又在財富中迷失了自我；他從不制造家電，卻親手締造了一個家電王國，讓那些制造家電的人恨之入骨，又不得不笑臉相迎；他在不同的領域與不同的對手交鋒，但真正挫敗他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這個人就是黃光裕。近日有消息說，他的刑期過半，有望假釋出獄，再戰江湖。

　　未來會發生什么，我不知道。我告訴你的，都是已經發生的故事。

　　他曾經很謙卑

　　2000年初見他時，他是一個謙卑的青年，瘦瘦的，潮汕口音很重，很難想象4年后他會成為中國內地首富。那時，上海有三大家電連鎖企業成鼎立之勢——國通、國美、永樂，蘇寧還只是空調專賣連鎖店，國通倒下之后蘇寧才冒出來。

　　他的身邊有兩名得力助手，一個叫張志銘，一個叫何炬。張志銘是他的妹婿，也是早期國美系有名的帥哥。張畢業于技校，干過出租車司機，在黃光裕只有一兩個小店面，開著夏利車時，張是他的私人司機。何炬則是北大法律系的高材生。這兩位為國美立下汗馬功勞的干將，在國美電器上市前先后離開，應該說黃與他們結的“梁子”夠深，包括在黃光裕夫婦出事后，張志銘也不愿伸出援手，只是讓太太黃艷紅出面打理一些事宜。而何炬，更是被傷得更深。應該說，這一時期國美系的高管，都還算比較低調。

　　2004年，我從媒體跳槽加盟國美，前后工作了不到半年時間，又回到了媒體。記得是那年的十月份，英國人胡潤發布2004《中國百富榜》，因為是獨家授權，我第一個拿到了榜單：年僅35歲的黃光裕取代網易的丁磊成為2004年的中國內地新權貴，個人財富達105億元。我打電話采訪他，他語氣中并沒有太多的興奮，他說：“我的財富是基于企業發展的基礎之上的，現在不要突出我個人，最重要的是要把企業做好。”對于105億元的個人資產評估，黃光裕認為那只是以胡潤的標準來評估的，他本人對這個數字不愿表示評論，“股市有漲有落，我個人的資產也是變動的，不好說。”

　　黃光裕的學歷并不高，沒讀初中就跟著哥哥黃俊欽一起“北漂”了，但這并不能說他沒有文化。與他交談，他思維的邏輯性很強，口才也好，對于資本市場，他也是有很深的了解。國美的slogan是“商者無域，相融共生”，我不知道是他自己還是別人想出來的，讓人覺得很雅氣，也很謙卑。后來上海有位知名財經記者，在報道中說黃光裕一直崇尚“商者無譽”，這讓黃光裕很生氣，讓國美高級副總裁、新聞發言人何陽青去查是誰這么誣陷他，何第一時間居然想到是我干的，我說老何你太不了解我了，至少我在國美還干過幾天，還記得公司的slogan，不會鬧這樣的笑話。后來老何自己罰了自己一大杯葡萄酒。

　　“心情好，所以就剃了光頭”

　　2013年7月19日，黃光裕飛到南京，要在蘇寧的大本營附近開一家旗艦店。結果蘇寧和另一家當地的同行五星家電，聯手出動，到機場把前來捧場的家電供應商一一勸回。盡管黃光裕已經提前給那些供應商的高層打過招呼，當天來捧場的依然很冷清。黃光裕很是感慨，說“今天來的都是好朋友，沒來的，也是好朋友……”

　　我不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刺激有多大，但是能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改變。

　　在2004國美全球戰略合作高峰會上，面對供貨商，黃光裕特別強調：“你能給我付出，我就帶頭扶持你的品牌。你若拿我黃光裕平衡我的對手，我就有辦法去平衡你的對手。”后來，“平衡”這個詞多次出現在他的口中，即便面對媒體，他也絲毫不掩飾他的態度。

　　2005年3月20日，國美電器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舉行了一場中國消費電子行業有史以來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華山論劍”。黃光裕的大奔座駕從北京開到上海，一直開到機場，一直開到飛機的扶梯邊。而國際會議中心則紅氈鋪地，兩側分立上百個黑西裝、墨鏡、耳麥、白手套保安，還有100多位全球消費電子制造企業的大佬在門口恭候。場地被布置成T臺，陪同黃光裕一同入場的是一位副市長，兩人徑直走到主席臺落座，而后面跟隨的那些大佬們則在途中紛紛跳下T臺尋找自己的座位。我看到年屆七十的創維集團CEO王殿甫老先生在下T臺時差點摔倒，還有人在忙亂中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幾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黃光裕的頭上，他居然以光頭的形象示人。在方宏進主持的對話環節，大佬們環坐在黃光裕的兩側。我繞到黃的背后，用數碼相機拍下了那一刻的場面。他的頭上閃著光環，我心里想，這個人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黃光裕了。

　　后來，有記者問他，你為什么要剃光頭呢?他說，心情好，所以就剃了光頭。首富就是任性，心情好可以剃光頭，心情不好也可以剃光頭，我高興咋樣就咋樣，需要給你理由嗎?

　　出事了，出大事了

　　2008年11月19日，當時已在新華社工作的我接到一條匿名短信，大意是黃光裕與妻子杜鵑涉嫌犯罪被警方帶走，因為此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發生，事后證明是謠言，我并沒有太在意，但出于職業習慣還是給國美的一位高管打了電話核實，對方說不可能，當天還見到黃光裕呢。后來的事實證明，他對我撒了謊。

　　23日晚，已經有媒體報道黃光裕“涉嫌操縱其兄黃俊欽控股的*ST金泰的股價”遭到拘押，這時大家才意識到這次真的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直到24日11時，國美電器終于給記者發來書面聲明：針對社會有關國美董事局主席黃光裕先生的傳言，國美電器管理層正在核實相關情況，目前國美電器沒有接到任何部門與本傳言有關的法律文件。

　　顯然這一聲明無法讓媒體滿意。一些媒體的記者抱怨說國美電器在玩文字游戲，“黃光裕有沒有被調查去他辦公室看看不就清楚了，還用管理層核實這么久?” 而這也從側面證實，黃光裕確實失聯了。

　　后來事件的發展就像商戰片一樣精彩，還有不少媒體同行真的像寫小說一樣寫了一本又一本的“揭露真相”的書，再加上什么“神秘女人”、“貪官”等元素，著實把黃光裕和國美“消費”了一把。

　　皆大歡喜是最好結局

　　黃光裕復出，能否再戰江湖？

　　其實這已不再重要。根據相關法律，即便黃假釋出獄，也不可以在國美任職。但是他對國美的控制力會增強，或者說對國美的士氣會有正向的激勵，給資本市場留下想象的空間。就像創維的創始人黃宏生先生一樣，他們是公司的精神領袖。

　　你們期待什么?他東山再起，干掉蘇寧，滅掉京東，順手收了天貓?他做不到。我還期待他來解救紙媒呢。

　　七年之癢，很多人以為愛情或是婚姻到了第七年就會感到無聊乏味，到達倦怠期，要經歷一次危機考驗。與之相對應的，據說人的細胞每七年就會完成一次整體的新陳代謝。我期待，經歷了7年的修心養性，脫胎換骨，黃先生的書法會大有進步，他的視野會更開闊，也會為社會擔負起更多的責任。

　　親人團聚，夫妻團聚，三個女兒也已長大，她們也期待著與父親一起生活。
　　（上海觀察 作者：資深媒體人 魏宗凱）